年却升心想,要让阮阮原谅他,可能就要等姜冬沉醒来了。
可姜冬沉没有醒。
于是这一间屋子,两人一猫,终是归于沉寂。
没有用的,年却升再解释都没有用的,他到慌乱的时候舌头就打结,只会不断地重复:“我不会伤他的,我……我那么喜欢他。”
他说这句话时离姜冬沉很远,他以为姜冬沉是听不见的。可年却升不知姜冬沉并不能听见外界的响动,除非那声源是年却升,否则他什么都听不见。
是执念,深深入魔障的执念。让他听不见看不见这万事万物,整个世界里只有年却升。
夏天很快就来了,仿佛是上天把酒送春春不语,黄昏却下潇潇雨。自夕阳落山,乌云瞬间就掩了星月,一时之间大雨倾盆,不再是春雨的和缓,全然是夏日独有的躁烈。
千欢渡毕竟是在崇山之间,夏雨一旦汹涌,随君湖就要涨水。安知曾在这间屋子画过避水符,但挡得过雨水,当不过潮冷。——春夏之交,北方的雨若是在这时下了,最是让人煎熬。夜间的冷是清缓的,并不刺骨,却伴随着潮意一点一点渗进骨子里,年却升去摸姜冬沉的手,是凉的。
一个人在自己的身子很冷的时候,就算再加十条被子,都暖不热自己。年却升扶着床沿站起身来,搓了搓手去捂住姜冬沉的脸颊,那从手心传来的冰凉却没下去半点。年却升犹豫了半晌,坐到床沿上来,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虔诚而庄重地俯下身,把姜冬沉抱进怀里。
然后躺在姜冬沉身边,像以往的任何一个冬日,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的体温。
年却升闭上眼,小心翼翼的假借公事来满足自己的一点小小私欲,使劲抱紧姜冬沉,听着他温柔清缓的鼻息。在大雨滂沱的夜里,始终不敢睡过去。
仿若拥抱着这世间独有,可遇而不可求的连城之宝,稍有不慎,便会分崩离析。
一直到后半夜,姜冬沉身上各处都暖了,年却升才恋恋不舍地,松开自己的双臂,起身下床为他掖好被子,跑回床边去。
雨没有停,跪完这半夜潮冷的地板,年却升真觉得自己的膝盖都要断了。
第二日清晨为姜冬沉喂过药,年却升正要下床去屋门外倒掉药渣,忽然远处的山坡被雨水冲刷下一块巨石,摔落在其下的山谷中,发出一声炸雷般的巨响。
年却升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一下没站稳,手里的药碗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年却升皱着眉叹了口气,去门后拿了扫帚,小心的将零碎的瓷片收拾出去,然后拿抹布擦净了地上的药渍。
姜冬沉听见了。
不光是年却升的叹息,那山中坠落的巨石,和药碗摔在地上那一声脆响,他都听见了。
第75章 哥哥
姜冬沉的恢复,是在年却升全然不知的情况下悄然进行的。
那天能听到声音只是开始,自那之后,姜冬沉麻痹已久的五感开始一点一点变得清明起来,能听见阮阮在他枕边打呼时浅浅的鼻息,听到年却升在一旁晾药的时候勺子碰到碗沿的轻响。再到后来,就能闻得见那碗里散发出来清苦的药香了。
可是很奇怪,在后来姜冬沉能品出味道时,那闻着就很苦的药,入口却是甜的。
一丝一丝的清甜,尝不出半点糖和药交织在一起的违和。年却升费了很大的功夫,向星汐问过往这药里添什么糖不会影响药效,然后就一种一种地试。到最后这药不再苦的逼人,而是淡淡的,带着药香的甜。
一个五感俱全的人,一碗一碗地尝着叫人舌根发苦的药,糖调得违和的时候又苦又甜,惹得人舌头都麻木了。可年却升还在试,只为了让一个尝不见味道的人,喝到不苦的药。
年却升第一次给姜冬沉喂药的时候,本是想试试这药是否还烫,只抿了一点,苦的他皱了好半天的眉。于是在心疼地喂完药之后,又小心地喂了他一点糖水。——好像让他喝了很苦的东西就亏待了他一般。
年却升是想,姜冬沉已为他吃了四年的苦,不能再吃了。
再后来,姜冬沉慢慢地有了感觉,能感受到年却升用细绢轻轻擦拭他嘴角,能感受到年却升为他更换寝衣时指尖的温热,夜半的时候小心翼翼覆上来的手,握住自己的手指,只握一小会儿就松开。还有一次年却升洗过手不小心甩在姜冬沉侧颈上一小滴水,很凉的一下,那滴水还来不及滑下去,便被年却升轻轻地擦去了。
一切都好像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在夏天来临之时,姜冬沉也开始渐渐地转好了。
不过也只有姜冬沉自己能感受得到,年却升看他一点变化也没有,心里担忧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