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晚要见朕,有什么事?”
“父皇,儿臣是为着六哥的事儿来的。”景谌道,“听说您有意召六哥回京?”
六皇子在两年前就被昭成帝下旨派往西北边疆驻守,因着陆家牵涉进了先前二皇子的谋逆,故而武安侯的军权自然也慢慢被收整了回来,早就被召回京城,安享晚年了。
原本朝中的武官们磨刀霍霍,没成想皇上最后却定了六皇子前去,不少人便在心中揣测皇上这一手或许是防着太子。
昭成帝隐隐皱了皱眉:“你从哪儿听说的?”
景谌坦然相告:“儿臣在内阁中看到了草拟的旨意。”
“既然你看到了,还多此一举来问朕做什么?”昭成帝平淡地说,“怎么?有危机感了?”
外臣不知道的是,当年派六皇子去西北,一开始便是太子的主意。昭成帝那时候还道:“你就不担心放养个手掌军权的封疆大吏出来?”
景谌只道:“放在二哥身上或许可能,六哥做不到的。”
确实,六皇子的性子严肃规矩,虽然也称得上善谋冷静,但那根窍天然便是用在朝政上的,而军营里,需要的是绝对的善武善谋。
他提议将六皇子派去,为着就是镇压因武安侯被迫交还兵权而军心浮躁的西北大军。对于忠诚于陆靖的大军来说,六皇子无疑是皇权的代表,不但不可能轻易归服,反而充满了敌意。
在知道给自家母妃下毒的实际上是贤妃之后,太子对这个素来亲近的六哥一点没留手。
“倒不是。”景谌微微笑道,“儿臣只是觉得,六哥镇守西北多年,此次回京不如就此留下吧?可怜六嫂守着侄子侄女们留在京中多年都看不见六哥的人影,也该让六哥好好享受享受天伦之乐了。”
昭成帝目色一深,沉吟着打量了他半晌:“你深夜前来,怕不止这么一桩事吧?”
“父皇英明,既然要将六哥留在京中,西北却不能无人照看,儿臣是想同您举荐一人。”
“谁?”
“乔斌。”
乔斌算起来是景谌的表兄,他的父亲是乔虞的二哥。乔家几代都是读书从文,偏偏得了乔斌这个长歪了的,自小便极其热爱学武,风雨不辍,长辈不让就偷摸着买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武功小册子自学,闹出不少笑话来。
还是那时候乔虞觉着这孩子有趣,嘱咐家里人别拘着他,就给他请师傅学,练武技学兵法,说不准真是有天赋的孩子。
大约是有这份机缘在,如今景谌对外祖家的表兄弟们都感情淡淡,只有与乔斌分外投缘,常常来往。
昭成帝自然也听说过他,轻笑道:“你倒是算计得好,将景谦派去西北,一方面借他的手平定西北兵权交接期间的混乱。一方面趁机把夏家给收拾了个干净,这会儿又想着抬乔斌去坐享其成?”
听他将自己的谋算戳破,景谌一点尴尬的意思都没有,“儿臣也是想着六哥能者多劳。”
“你凭什么认定乔斌能守住西北?”
“儿臣愿替他担保。况且,西北在武安侯掌控下十几年,其影响力早就根深蒂固,儿臣之所以派乔斌过去,不是去接手,而是去打破。父皇,不破不立,西北也该换一批人了。”
昭成帝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就依你说的做吧。”
“谢父皇。”景谌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那儿臣不打扰您休息,先行告退了。”
在他起身离开时,昭成帝忽然唤住了他:“等等,过段时间就是你母妃的生辰了,你准备着,跟朕一起去行宫过。”
景谌脚步一顿,垂下的眼眸遮掩住了复杂的情绪:“父皇,母妃不在乎这个的。”
他这会儿还不敢回想当初满心期盼着母妃回宫的自己乍听闻噩耗时是怎样的不敢置信和悲恸绝望。别说是母妃离去的行宫了,就是他早先看着镜子中熟悉的面容,心口都会抽痛一下。
父皇也是这样的吧。
景谌想起当年那个灰暗的冬季,他收着消息连夜迎着冷冽的寒风骑马奔向行宫,父皇看见他的第一眼,向来深邃清冷的黑眸中,冲破平静的表面乍然爆发出来的哀痛情伤,浓烈的几乎要将他燃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