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芩不解道:“这样说来,你这么穷折腾并不是为了名?”
韩若壁道:“说不清,也算是为了名吧,但不是别人想的那种名。应该说,总有些事比人更值得传扬下去。”
黄芩道:“其实,自己做过的事自己知道,就足够了。”转念,他又问道:“既然你原本就不需要李自然的弟子传消息,为何又要许他一条船,给他一条生路?”
韩若壁正色道:“这一战,你我都参与其中,不能算是真正的见证,所以,他才是真正的见证。难道,你不想为这一战留下一个见证吗?”
黄芩忽然笑道:“经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我一开始不想杀他的原因就在于此了。”
韩若壁慨叹道:“回头想想,李自然当真是厉害啊。”
黄芩道:“其实,以你、我二人之力,应该可以和李自然斗个平手,所以,即便没有‘小五哥’的火炮,我们也未必会输。”
盯着他的眼睛,韩若壁生怕漏过了什么似的道:“那么,会赢吗?”
黄芩点头道:“势均力敌的话,李自然终究是差了一口气。”
韩若壁深以为意,也点头道:“在我看来,这口气就是‘勇气’。‘邪’依仗的只能是凶性,没有勇气,‘正’也可以有凶性,却比邪多了一份‘勇气’,人们常说的‘邪不能胜正’,恐怕就是这个原因了。”
这刻,二人于长滩上同时站定,相视放声大笑,气冲斗牛。
海面上初升的朝阳,慷慨地将第一抹霞光洒在了他们身上。
这会儿,他们似乎并不急着去和王直会合了。
笑声渐止,黄芩突然道:“我们真的要把图纸交出去吗?”
韩若壁反问道:“有什么问题吗?王直那边,又不是宁王,没什么可担心的。至于王守仁那边,如果他能按照图纸造出弗朗机炮,不就可以拿来对付宁王了吗?”
指了指李自然被打落的地方,黄芩道:“你也瞧见它的威力了,不觉得心惊肉跳吗?这种东西落到谁的手里,都是极其可怕的。我忽然有了种在用一个魔鬼去对付另一个魔鬼的感觉。”
韩若壁寻想了片刻,道:“但现在,这个能对付另一个魔鬼的魔鬼就在你眼前,你能够视而不见吗?”
黄芩一时无语。
韩若壁又道:“而且,你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你想怎么办?把图纸毁掉吗?难道你以为毁掉了图纸,就万事大吉了吗?”
冷笑了一声,他继续道:“世人从来就不缺乏制造杀害自己同类武器的聪明才智,从木棒石块,到刀剑弓弩,现在又有了火炮,威力越来越大,杀伤力也越来越强,天知道以后还会制造出什么。莫非,你以为仅凭你毁掉了这套图纸,就能回到过去吗?”
黄芩刚想张嘴说话,韩若壁已抢先道:“你不要告诉我,毁掉这套图纸,就算不会变得更好,至少不会变得更坏。我恰恰认为,也许,当人人都拥有杀人利器的时候,反而就是谁也不敢轻易杀人的时候。因为,大家都同样拥有强大的威力,在杀人之前就不得不考虑一下自己的脑袋,反而只有少数人拥有这种利器时,倒是可以大开杀戒,没有任何顾虑。”
良久,黄芩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稍后,二人和王直等人会合一处。
陶仲文则驾着韩若壁许给他的那艘小船离开了鲨鱼礁。
话说,江紫台跟着宋素卿的船离开‘放鸡岛’后,眼见大事已成,剩下来要敲定的不过是些旁枝末节和琐碎事顼,没甚大不了的了,便一股脑儿全交由冯承钦去办,而他自己则抄近道,顶着星星起程,戴着月亮休歇地往家里赶。途中,遇到陆路走得快的地方,他就往死里打马,拼了命地赶路,反正即便把马打残打死了也不碍什么事,到沿途官府的驿站里换来新马即可继续奔驰;遇上水路走得快的地方,他就干脆弃马上船,一日千里,如此这般,没几月功夫就到了京城。
见到义子比预期回来得早了许多,而且还是一个人赶回来的,江彬颇感诧异。
不等他询问,江紫台已张开被风尘侵袭得满是裂口的嘴唇,急切道:“义父,孩儿有要紧的事要向您禀报。”
虽然明知他突然归来,风尘仆仆的,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但江彬仍是一派不动如山的模样,淡然道:“怎么?是此行遇到了什么不顺吗?”
江紫台摇头道:“托义父的福,这一趟真是顺得不能再顺了。只是孩儿在途中无意间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义父收为已用的那个黄芩,竟然是曾经刺杀圣上的刺客。”
江彬的左眼角不经意地跳了跳,沉声道:“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可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