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眼光在江紫台身上巡了一圈,他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道:“你啊,就是太容易着慌了。心慌则乱,似你这般一路千里迢迢、火急火燎地赶回来,肯定瞒不过别人的耳目,反倒不好。记着,以后遇事无论大小,首先要沉得住气,否则敌人还没怎样,你自己就先乱了阵脚,岂不是笑话?”
这番话说来,虽然语气平和,却听得江紫台的两颊火辣辣的发烧。这时候,他什么话也接不上了,只剩下一个劲的点头称是。
江彬哈哈大笑起来,道:“当然,你说的事也不可不防。想当年,圣上面前的
大红人刘瑾也一定想不到最终会被扣上一个谋逆的罪名处死吧。有道是,‘世上无有遮天树,只有一物降一物’。嘿!我是不会给别人降服我的机会的!”
话到最后,他眼中似有寒光一闪即没。
刚刚还一直低着头的江紫台正巧偷眼想窥看江彬的脸色,眼光一瞟间,把江彬那一闪而逝的眼神瞧了个一清二楚,只觉得心头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那眼神,如豺狼似毒蛇,凶厉极了。
这样的眼神,江紫台不但并非第一次瞧见,而且很熟悉。
他知道,每当他的义父露出这样的眼神时,就一定有人要倒大霉了。
转眼间,江彬的目光恢复成了平素的模样。稍后,他慢条斯理地替江紫台倒上了一杯茶,关怀备至地送到了他的手中,口中道:“这一去一来的,你不但辛苦了,而且带回来一条相当有趣的消息。对了,我还没有问你这一趟的情况具体如何?”
江紫台这才想起,从刚才到现在,他几乎把同冯承钦南下的事全都给忘置脑后了。他连忙打起精神,把平江沈家、宋素卿以及‘五龙船’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说道了一遍。因为这笔买卖已经算是谈成了,所以他说道的时候,时常会流露出得意的神色来。
听着江紫台的汇报,江彬的双目越来越神采飞扬。
显然,在这样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江彬也大感兴奋起来,但他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没有打断江紫台的话头。
听江紫台说完之后,江彬故意皱眉沉思了片刻,才道:“这桩生意看起来的确利益巨大,你觉得可行吗?如果我们这么做,会有哪些风险?”
知道义父是在考量自己,江紫台谨慎地思前想后了好一阵,道:“应该可行。至于风险,在孩儿看来,至少目前好像没有什么风险的迹象。”
江彬的脸色一沉,道:“没有风险的迹象?天下间哪有这样好的事情?”
江紫台怔了怔,道:“孩儿愿听义父教诲。”
江彬道:“要知道,如果有一件事,你觉得没有风险,却明显有着极大的回报,那么你就绝对不要去做,因为要么那是别人在耍你,要么就是你对这件事还不够了解!去做一件不够了解的事,那是白手起家闯事业时才干的,富贵险中求嘛。但是,在你已经有了一定的根基的时候,就一定要分分清楚哪些事是可以做的,哪些事是不能做的。”冷笑了一声,他又道:“就像倒卖军器给瓦剌人这件事,钱宁也一定是因为觉得没有什么风险的迹象,才会参与其中的,可实际上又如何?”
江紫台紧皱起眉头,道:“这个我也想过,但这笔买卖虽然违背了海禁之令,可海禁之令毕竟比不上倒卖军器之类的事那么敏感,所以感觉不该有什么大麻烦才是。”
江彬的眼色冷了下来,道:“这件事,其他的都好办,只有一点,宋素卿也好,‘五龙船’也罢,包括他们身后的倭人、红毛子,这些人,说到底其实就是一群海盗,没有一个善茬儿。”
江紫台道:“的确如此。不过,只要有钱赚,他们还是很好对付的。”
江彬道:“钱方面不出事,不代表别的方面不出事。我担心,他们之间一旦起了什么纠纷,就会引发刀兵之祸,如果仅仅是私斗火并,杀伤一些人,也就罢了,可万一他们凶性大发,或者酒后闹事,做出像掳掠女子、杀伤平民这等容易激起匪患民变的祸事,我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听他说完,江紫台额上的汗水已涔涔而下,惶恐道:“孩儿......孩儿思虑不周,没料到这一层。”
伸手摁了摁额角,江彬道:“广东按察使汪鋐是我们的人,此人骁勇善战,有他在那里坐镇,谅红毛子闹不出什么大乱子来。但是,倭人这边,唉......我缺少能镇得住场面的人啊。如果倭人这边出了什么乱子,将会很难处理。”
江紫台犹豫道:“那,照义父的意思,我们到底该不该掺合进这桩买卖里呢?”
撇了一下嘴,江彬阴笑了两声,道:“不忙,先合作几次瞧瞧看吧,如果确实如姓宋的所说,有那么大的利益,我想,我应该安排一些得力的人手到浙江、福建那里去坐镇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