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韩若壁正自窝火,但一转眼,瞧见黄芩少有的笑得那么开心,象是吃了欢喜团子一般,那双笑弯的眼睛里盛满的快乐,好像马上就要溢出来把嘴角边那两朵深深的梨涡填满一样,顿时又觉得事情并没有想像的那么严重了。
‘多大事啊?算了算了,即便拿来换他这样快活地笑一回,也属值了。这事就当作没发生过吧,不提了不提了。’韩若壁这样自我安慰道。然后,他闷不吭声地,挑挑捡捡地吃起菜来。
可惜,黄芩并不知道他想的什么,一痛笑过后,又俯在韩若壁的耳边悄声逗他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大当家,这一回,你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眼下,是不是特后悔当日放走了李自然的那个弟子?”
本来,韩若壁听他笑得开心,已经不想再提及此事,能全忘了才好,可他却偏偏要提,还语带讥讽,韩若壁立时像被人踹了一记窝心脚般难受。他连瞪了好几眼黄芩,懊恼道:“那个贼小子居然到处向人吹嘘李自然是白日飞升了,我呸!有这么编的吗?还什么弃荣华富贵于不顾,重返深山修身炼气,说得真好听啊。我瞧他是没有了李自然这个大靠山,又见识到弗朗机炮的威力,害怕王守仁依着图纸造出炮来,宁王可就没戏唱了,这才不跟着宁王混的。”
黄芩笑道:“这不是很合理吗?把师父吹得神乎其神,自己脸上也有光彩呀。没想到那小子还挺有头脑的,说不定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更胜其师。”
韩若壁恨恨然道:“挖苦我几下子就那么开心?这回倒好,李自然是得道飞升,没咱俩什么事儿了,你很得意吗?”
黄芩悠悠笑道:“我没什么得意的,但也没什么失意的。再说了,我也没挖苦你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世上最不靠谱的就是人的一张嘴。这个道理,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韩若壁不忿地反唇相诘道:“你啊你,总是把自己深深地埋起来,成天做一个‘地老鼠’,这样很快活吗?哼,这世上有不少自以为聪明之人,都喜欢藏在自己的智慧后面,无情地审视世人,可我却觉得他们这么做是最最愚蠢的。因为,这不是置身事外,分明是一种胆怯。其实,这不过是他们为了寻求某种安全感,而把自己藏起来的行为。你知道吗?吐火罗有一种大雀,叫做骆驼鹤,体型巨大,但不会飞,每当遇到危险的时候,就会把自己的头埋进沙子里,这样就瞧不见敌人了,也就能自以为安全了。”话到此处,他停顿了一下,冲黄芩吐了吐舌头,道:“我觉得,有时候,你就和这种骆驼鹤差不多。”
黄芩听了也不气恼,只是哈哈笑道:“你看你,真急了你去找李自然的那个弟子算账呀,跟我较什么劲?不过,话说回来,这个世界的确太危险了,尽可以多寻求一些安全无疑是正道。”耸一耸肩膀,他又道:“你整日里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本应比我们做公的人更懂这个道理呀。”
韩若壁撇嘴道:“哼,你也算是做公的人吗?不知道你的肚子里面究竟藏了多少秘密,要是被人掀出来,我看足够你喝一壶的了。”
☆、第50回:左羊之交尚余憾,吾辈所钟已无遗(全文完)
黄芩微带挑衅地笑了笑道:“想看我喝一壶?门儿都没有。还是你自己先喝了这一壶吧。”说完,他提起桌上的壶,将韩若壁面前的盏倒满了。
接着,他感觉有些诧异地瞧了瞧倒入盏里的汤汁,又轻轻地晃了晃壶,仿佛刚注意到什么一样说道:“这里面是茶?”
韩若壁嘴角一斜,拿眼角瞟着黄芩道:“再有一日就快到高邮了吧,我知道黄大捕头的毛病--在自家的地面上要保持清醒的头脑,所以,酒是一定不肯多喝的,如此,我怎敢要酒?还是喝茶吧,茶是好东西,越喝越清醒。”
原来,他还记着黄芩的习惯。
黄芩心下一阵慰然,低头暗想:原来我的好多事,他都记着。
抬起头,他面上荡起一片温柔,道:“其实,我虽然不喝,你还是可以喝的。”
“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一个人喝酒能有什么意思?”韩若壁摆出十分大度的德行,道:“再说,我这边喝着,你那边瞅着,还不得眼馋死呀?”
‘嘻嘻’一笑,他伸出手,越过桌子就要去摸黄芩的脸,面上一副不正经的样子,道:“我怎么舍得让这张脸的主人眼馋?”
黄芩侧身避过,面颊微微泛红,道:“没喝酒已是这般狂放,喝了酒还得了,幸好桌上没酒。”
见一把没摸到,韩若壁有些不甘,噘起嘴道:“连我自己都觉得我处处为你着想,时时把你放在心上,对你真是好啊。说真的,我从没对别人这么上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