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若壁瞧得一阵痴迷,忘了食指上还生疼不已,一进身,将黄芩抵在墙上,双手捧住那张笑脸,以指腹轻轻摩擦着,苦笑道:“说真的,你我走的路不同,所以我必须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你是捕快,是公人,必须对你保存几分戒心。可是,于我而言,这件事已变得越来越困难,越来越辛苦了。”
敛去笑容,轻轻挪开他的手,黄芩冷声道:“是吗?”
韩若壁脸色略变,睁大双目道:“你不信我说的?”
黄芩稍作沉吟,面有不屑之色道:“你素来言轻,从无可信。”
话是说重了些,但也不算完全冤枉了韩若壁。
韩若壁眉目含愠,摁住黄芩的双肩,道:“我甚少向人倾吐真言,现下对你说的话,简直比任何一个老实人还要老实,可谓重如九鼎,你怎可不信?怎可无视?”
黄芩推开他,走过一边,道:“你的意思是,因为你难得对人倾吐真言,是以一旦倾吐真言,份量便特别沉重,不容人不相信,不珍视。是吗?”
韩若壁跟上前去,反问道:“难道不是?”
“笑话!”黄芩瞥他一眼,道:“莫非难得说真话的你,说一句真话的份量,竟比那些老老实实、句句真言之人的话,反倒沉重、金贵许多?如此,那些人岂非冤枉得很?”
韩若壁哑口无言了片刻,才苦笑道:“你该知道,有些事我没法对你说实话,言至于此已是不易。”
凝目望了他许久,黄芩才道:“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你自己?”
这话问的颇有意味,因为他早告诉过韩若壁,只要‘北斗会’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他就不会管。所以,在此种前提之下,韩若壁还是担心他对‘北斗会’有所威胁,因而没法对他说实话的话,要么是不信他说的,要么是韩若壁没法保证‘北斗会’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也就是不信自己。
韩若壁唉叹一声,道:“为自己负责容易,为他人负责难,更何况‘北斗会’那许多兄弟。于你,我有情,于‘北斗会’,我有义,我希望二者能互不相犯。”
黄芩似乎听懂了,点点头,笑了笑道:“能不能互不相犯,那可要瞧你怎么做了。”
韩若壁低头不语。
二人陷入了一片沉默。
终于,黄芩率先打破沉默,道:“你吭着头做甚,地上又没银子。”
韩若壁抬起头,露齿一笑,道:“我在想一件事。”
黄芩很想问他想什么事,却犹豫了。
瞧出他的心思,韩若壁道:“你不问我想什么事?”
黄芩道:“我不想找不自在。”
如果对方不能说,问出来岂非找不自在?
韩若壁笑了笑,道:“你不问我,我倒想问你了。”
黄芩道:“问什么?”
韩若壁道:“刚才见你对付那些蛊子挺有手段,难道一点儿也不怕?”
黄芩笑道:“最初见到时是有些怕的,后来见过几次,就觉得不过是些小号的蜜蜂罢了,也就不怕了。”
韩若壁眯起眼,讶笑道:“拿它们当蜜蜂对付,真有你的。”
黄芩道:“刚才你想的事,可想好了?”
韩若壁笑着不答,反问道:“我且问你,如果你以为做某件事是对别人好,可那人也许并不这么以为,这件事,你是做,还是不做?”
想了一会儿,黄芩道:“人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对别人好,若是我,还是会做。”
韩若壁‘嗯’了声,点头道:“有你的这句话,那件事,我便是想好了。”
黄芩满腹狐疑道:“莫非你想对我做什么?”
韩若壁佯装哎声叹气道:“若还有空闲,我真想对你‘做什么’,可惜你我都要准备赶路了。”
这次与黄芩相聚,他已耽误了太多时间。
之后,二人边说边回到客房门口。
韩若壁忽然又说要借马匹来赶路,并嘱咐黄芩在客房里等他回来再一起上路,就匆匆去找公冶修了。
询问过好几个庄内的下人,他才在建有戏台的一处内院里找到了公冶修。
这处内院十分宽大,可容纳百十来人,左右两边是观戏的厢房。现时没有大戏上演,厢房里也没有人。
公冶修正独自一人站在那方戏台上,踱来踱去,不知玩的什么花样。
缓步从台阶上到由十二根方形的石柱支撑着的,高约两丈的戏台上,韩若壁冲公冶修拱了拱手,笑道:“公冶庄主真是有兴致,居然跑到戏台子上躲清闲。”
见他来了,公冶修只点了点头,淡淡道了声:“韩大侠也来了?”
韩若壁面露自责之色,道:“其实,那件事......“
“不用提了,那件事与韩大侠无关。”公冶修站在戏台上,望向下面空空荡荡的院子,冷漠地打断他道:“即便有关,现在也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