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洗了头,将披散的头发随意缠绕在脖子上,再举起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于是,一层淡淡的水气自周身升腾起来,很快便同重重的雾气、沉沉的夜色纠缠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片朦胧。
朦胧,通常会使事物看上去更美好。
黄芩背后不远处有一棵高大的金丝榔树。
韩若壁就静静地站在那
棵树下,目不转睛地瞧着黄芩的一举一动。
这时的他已草草沐浴过了,洗去了一路的风尘,换了套干净的华服,背负双手站立在那里,简直比金丝榔还要挺拔。
韩若壁的目光是炙热的、强烈的,有一种牵扯心肺的执着。
除了黄芩以外,他在瞧任何事物,任何人时,都不会流露出这样的眼神。
他的眼光在黄芩身上肆无忌惮地移动着,从漆黑、柔顺的发,到白晰、宽阔的背,到劲拔、挺秀的腰,再到紧密、弹性的臀,以及结实、修长的腿......
没有了灰土的遮蔽,韩若壁注意到黄芩的背上有一个血手印,但也许是因为夜雾和水气的覆盖,也许是因为经过调息和疗伤,也许两者兼而有之,总之,那个血手印已经极轻,极淡了。
雾气浮动中,随着黄芩的动作,那只淡淡的、红色的手印竟轻轻地摇曳了起来,好像一只多情的手,轻柔地抚慰上爱人的背心。
有那么一瞬间,韩若壁禁不住产生了一种冲动,宁愿舍弃一切变成那只手印,与黄芩与影随形,如蛊附骨。
也有那么几次,他几乎要冲上前去,从背后紧紧抱住那个躯体,无限度地贴近那个躯体,直到将它摁进自己的身体里。
但是,眼前的一切委实太过美妙,看得他心荡神摇,精魄将失,令他舍不得打断,不甘心结束,因而下意识地忍耐住,没做出任何打破这一‘美景’的举动,只是将眼睛瞪得更大了些。
不过,忍耐总是有限度的。
终于,韩若壁脑中‘嗡’了一声,如同电光闪烁、火山爆发!
他想要得到,他更要攫取!
一瞬间,在他眼中,那具朦胧的、白色的躯体变得耀眼无比、炫目无比,同时也诱惑无比!
他就欲奔上前去,把它搂入怀中尽情爱抚!
因为,他知道那具躯体是属于黄芩的。如果不是,他将弃之如敝屣。
他更想进入它、占有它!
也因为,他知道那具躯体的主人是黄芩,否则这一切都将了无生趣。
他想看到黄芩面赤耳热,四肢绷紧;他想听到黄芩喘息连连,快活呻吟;他想要黄芩抛却一切防御、一切理智,把最脆弱、最渴望,甚至最疯狂的一面展露在他面前。
刹那间,他脑袋两边的太阳穴青筋乱蹦,身下某处直不愣登地立了起来。
这时,黄芩正好转过身来,弯腰从身后的地上取了块胰子,反手去擦后背。
似乎是触到了什么地方,他的眉头猛地一紧,身形微微一抖。
急不可耐地正要冲过去的韩若壁呆住了。
这时候,他方才意识到黄芩受了伤。
即刻,没顶的欲望如大海退潮般不断下降,直至消亡。
随及,韩若壁感觉一阵惊慌。
他惊慌不是因为发觉黄芩有伤在身,而是因为发现自己的欲望居然退去得如此绝决。
仓促间,他向树下的阴影深处躲了躲,呆立了片刻,深吸了几口气,以适应身体前后两次突兀的变化。
继而,他不由自问:只是瞧出黄芩受了伤,我便不行了,难道是因为怕伤着他?不对,那样的伤势于他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何况,在京城石头胡同里替他处理伤势时,他可比现在伤得重多了,那时候,我都情难自禁,现在如何会这般?
一想到那时,韩若壁的眼前闪过二人纠缠在床上,黄芩包扎好的伤口被他紧紧压住了,因而痛得脸色铁青,冷汗长流的模样,他不禁心口一颤,眉头不受控制地皱缩了起来。
奇怪!
他记得,以往忆起那一幕时,他只会觉得窃窃欢喜,意犹未尽,禁不住细细回味,可现在为何隐隐感觉一阵不舒服?
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竟有些埋怨起自己来。
这种埋怨虽然不强烈,但却是头一次。
头一次,他因为别人,对自己产生了一种自责的情绪。
而这一次欲望的退缩,正是因为这种忽隐忽现的自责。
--明明早瞧见了那个血手印,却沉溺于意乱情迷当中,只想着那个印迹是多么的引人遐思,多么的令人向往,而完全没有想到那是他的伤处,他的痛苦。
我这是怎么了?
韩若壁未必看不起别人,但素来极看重自己,对任何人,不管是北斗会里的兄弟也好,还是曾经纠缠的女伴也罢,就算真是他做错了,改过便罢,改不了的就不改了,绝不会生出半点自责之情。是以,之前他虽然心向黄芩,为了黄芩哪怕舍弃性命也再所不惜,但归根到底,总是为了满足自己,还是容易理解的。可现下,他却因为对待黄芩的事,下意识地在责备起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