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若壁笑道:“但你也说了他终规还有两成胜算,若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岂非连一成胜算也没有?”
王守仁道:“宁王还是有机会的。他的机会就在抢先夺下南直隶,把江南这块富庶之地控制住,便可凭借长江天险的易守难攻占据一隅。而一旦他举势成功,又稳定了下来,朝中必有巨变。不管怎么说,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天下百姓就输了,大明朝也输了。所以,希望他举事时,朝廷能够尽早发觉,越快遏制住越好。”
同他说了这许多话后,一向瞧不起当官之人,对他们没有丁点儿好感的韩若壁对眼前的佥都御史产生了一丝好感,但也仅止‘一丝好感’而已。他道:“这些都是你拿来说服我帮你忙的借口吧。”
王守仁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道:“远赴异地同一个陌生人见面,只为打听师父的陈年旧事,你同你师父的情份应该很深。我还是先把你最想知道的事告诉你吧。”
等的就是这个,韩若壁紧接着问道:“想来你是认识我师父的。”
王守仁摇了摇头,道:“我只见过他一次,应该不算认识。但你师父的武功、道术都曾让我叹为观止。在信上,承信大师说相信你已尽得师父真传,想来你的本事也是非同凡响了。”
韩若壁感觉有些迷惑,道:“你只见过他一次?”
王守仁肯定道:“我见他的那一次,应该就是他下山,离开你的那一次了。不过,事情的前因后果较为复杂,有些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你不要心急,我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韩若壁暗里咽了口口水,道:“好,你快说。”
王守仁打开了话匣子,边回忆边道:“那还是十几年前刘谨擅权跋扈的时候,我当时任职兵部主事,实在看不过眼,便替朝中一些被刘谨所污,蒙冤入狱的官员据实上奏了一本。结果,奏折未能送达圣上面前,而是落到了刘谨的手中。刘谨看过后假传圣旨将我杖责五十,再贬至贵州龙场驿,并要求我受杖后即刻上路,不得有任何耽搁、延误。”
韩若壁心头一阵感触,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脱口而出道:“你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我爹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王守仁怔了怔,道:“原来你父亲也曾为官被贬。他现在怎样?”
韩若壁冷哼了一声,道:“早死了,不过到死也还没能看透那个令他被贬,终身不得复用的朝堂,还欲为它尽职尽忠,否则也不会想让我考取功名,入朝为官了。”
王守仁叹了一声道:“可你并没有入朝为官,这说明他没能看透的,你却已经看透了。”
韩若壁淡淡一笑道:“没看透也听透了。”
王守仁道:“所以你根本不向往朝堂。”
韩若壁笑道:“不愿峨冠赤墀下,且可短剑红尘中。”转而,他又道:“不谈这些了。后来你怎样?”
回想了一下,王守仁道:“其实,矫诏中的贬谪不过为掩人耳目,刘谨真正想要的是在路上神不知鬼觉地结果掉我的性命。那时,他权势极大,暗里成立了一个半白半黑的组织叫做‘三杀’,其中豢养着不少江湖高手。”
“三杀?”韩若壁连着念叨了两遍,又嘿嘿嗤笑了几声,道:“这个刘谨当真是好大的谱。”
原来,以前的天子、诸侯每年都要举行三次畋猎、射杀牲禽的活动,并将猎杀的牲禽分成三部分,一部分用来祭祀祖先,一部分拿来馈赠宾客,还有一部分可以填充庖厨,这样的皇家仪式称之为‘三杀’。
王守仁自然明白他这么说的意思,微微颔首道:“刘谨的‘三杀’却是一杀与他为敌之人,二杀不为他所用之人,三杀他看不顺眼之人。”
韩若壁冷笑连连道:“连看不顺眼之人都要杀,这个太监当真是跋扈到家了。这样说来,刘谨定是派了‘三杀’的人去追杀你了?”
王守仁点头道:“不错。”
接着,他详详细细地说道起来。
原来,那一次王守仁才出京没多久,就发现有人在后面跟踪,他猜想可能是‘三杀’派来追杀他的。于是,他尽量捡人多的官道走,并在热闹的客栈夜宿。因为那些人不敢明目张胆地下手,起先还算无事,等到了钱塘附近,他感觉跟踪的人变多了,而且前面必经之路上就有一处僻静的山林,非过不可。想来,‘三杀’的人已准备好等他进入山林后,寻个四下无人之机结果掉他。他当时的情况是杖伤未愈,身边只有几名家仆,因此只要进入山林便绝无可能保得性命。于是,他急中生智,假装投江自尽,丢了头巾和靴子在江上骗过‘三杀’的人,紧接着连夜穿过了那处山林。但很快的,对方就发觉被他骗了,又追了上来。多亏那时还是游历僧人的承信法师听说了他被贬谪往贵州去的消息后很是放心不下,一路苦苦赶来同他汇合。承信法师是王守仁之前结交的朋友,赶过来与他汇合,一则是想替他送行,二则是为了确保他路上的安全。其后,‘三杀’成员几次三番出动,想暗杀王守仁,无奈承信法师武功了得,反而接连诛杀了他们中的好几人。如此这般走了个把月,经过一处险要的山坳时,‘三杀’的首领出现了。那个首领是个道术了得的人物,听闻王守仁身边有个极厉害的和尚,一路上杀了不少‘三杀’成员,便气势汹汹地亲自带领了十来个一等一的高手埋伏在了山坳里,准备偷袭他们。承信法师险些着了他的道,但最终还是把他给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