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说这老汉自靳国归来,本该论功行赏,然其固辞不受,只提一请,便是要往西关战场走一遭。众人虽不解,无奈其心意已决,也只得随他。
老汉因年老体弱,骑不得马,南宫霁便许之与自己同车而行,且二人长时避人私语,不知在秘议些甚么。
几日过后,昭明渐生狐疑:南宫霁素来是有事无事总绕官家身侧转的,此回却怎无端转了性?难道是看出官家心绪不佳,生怕触怒天颜,因而刻意避开?然细想来,又觉说不通。私下再问张令其,不想他也支支吾吾,语焉不详!便料其中必有隐情,心内疑窦自是愈发深。倒是越凌对此视而不见,但闻昭明有意无意提起,也仅轻嗤而过,看去并不上心。
再说这一路行去,多时还顺遂,只至汾州时,遇上了场大雪,因此耽延了两日,至十二月初五,方抵延州。
虽逢战时,出入延州城的人流却络绎不绝,三五成群,偶也可见独身上路者,虽皆脚步匆匆,风尘仆仆,却多是面带喜色!也难怪,再过大半月便是除夕,此刻战事虽还未息,然胜局几是已定,且战火远烧在兴庆府,这延州城中,自是无碍。
望着车外熙攘的人流,昭明心内暗叹:年末岁尾,寻常百姓亦可归家安享天伦,偏是眼前这一朝天子,要不远千里赶赴疆场亲冒箭矢,实令人喟叹。
御驾此来,自不可大张旗鼓!遂与在燕州时一般,接驾之事皆在暗中进行。
此时的战局,据杜允之奏禀,兴庆府当下由拓跋温亲自督军守城,虽城内守军不足三万人,然前番攻城并不顺遂,数日来伤亡甚重,当下所忧的是,前番西平府一役耗时三月,好在御驾亲征,重励了士气,方才功成!且说当下士气正盛,以众击寡,又可谓占尽上风,然若久时不克兴庆,届时新春岁首,军中恐生思乡之念,士气由盛转衰实不足怪!
越凌闻此,即刻下旨:翌日移驾西平府!近处督战,同时犒军,以图一鼓作气,速下兴庆!
一路劳顿,明日一早又将启程北去,越凌实是乏顿至极,自无心再为他事,乘着天色未夜,沐浴更衣,且小憩了一阵。
晚膳毕,本已到了安歇的时辰,昭明却一反常态,垂手恭立一侧,看来是无意离去。
越凌略无奈,缓缓踱入内室。
昭明依旧随在身侧,似为试探道:“明日北去,官家意下以何人随行?”
越凌微一侧目:“汝何不直言问朕如何安置南宫霁?”
昭明一怔,面露尴尬。
越凌却是一哂:“朕欲以南宫霁随行,汝以为不妥?”
昭明当下未再犹疑,忙躬身道:“官家三思,臣确以为此事不妥!”
越凌一面在床沿坐下,一面似漫不经心:“何故?”
昭明道:“一则南宫世子毕竟是外臣,随驾北去恐惹非议;其二。。。乃是近来南宫世子行止诡异,实不寻常。。。”
越凌笑道:“汝是指他常与褚老汉一处厮混?然那老汉不过一介木匠,他二人一处,能有何不轨?”
昭明急道:“褚老汉虽是一介匠人,然身怀绝技,用到适处不可小觑啊!”
越凌摇了摇头:“此事,朕已知晓,汝无须多心,南宫霁虽举止有异,却定然不至存害朕之心,至于褚老汉,也绝非奸邪之辈!虽说汝有所猜,乃人之常情,本是为保无失,然依朕看,却是过虑了!”
昭明欲再辩,官家却已合衣倒在了床上,看来是果真乏了,却还不忘道一句:“南宫霁近时所为,自有隐情,朕并无意知晓,你若定要去查,也无须禀告于朕。只是,他既避人,想来是因那并非甚大雅之事,汝若查知实情,也须留他三分颜面,不可外传!”
出了室中,昭明静自锁眉暗忖:此言听去,难道官家早已勘破此中玄机,只一时不欲点破而已?若是这般,此事,究竟是深究下去呢,还是作罢为好?倒果真令人为难。
第102章 微恙
初六日,御驾离开延州北去,一路疾行,三日后但抵西平府。
前方将士闻听,自是群情激奋,然也有暗自忧心之人,毕竟西平府攻克未有时日,万一此刻城中余孽复起,凶险实不可测!再说拓跋温虽退守兴庆,然苟延残喘之余,兵行险招也不无可能!其对此间地形了如指掌,便破釜沉舟、绕道回击西平府,到时挟天子以令南朝,则大祸至矣!
如此浅显之理,南朝君臣却或是已为眼前之大好局势所惑,又或好大喜功、求胜心切之故,竟全然无视,任由天子一意孤行,亲冒箭矢!殊不知此在几已陷入绝境的拓跋温眼中,已是最后之良机,如何能眼睁睁任其错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