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伦纯禧公主_作者:抱鲤(65)

2020-03-22 抱鲤

    “既然如此……”容温今日虽经历不凡,但思绪尚算清明。略过一个问题,还有衣饰的问题未回答呢,“那你为何要为了一枚弃子,去逆皇上的意?”

    班第冷觑她,没曾想她这般难缠。

    寻常姑娘这时候早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她倒好,硬要瞪着双清凌凌的小鹿眼,四处寻根探底。

    不惧死,但惧糊涂。

    如此,反倒显得他往日轻瞧了她,炊金馔玉养出来的娇花,并未脆弱到不堪一击,略有几分韧性。

    班第大刀阔斧提了随身弯刀,利落往容温面前一横。

    唬得容温自然仰身,往后挪了两寸。

    班第浓眉一挑,难得没对容温的‘胆小’露出讽意,淡漠道,“这刀随我多年,交战杀伐,凡近身者,必没入其胸膛。唯有一次,是带鞘抵在人身上的。”

    容温一头雾水,想起之前白榆林里兵戈交接的凄厉惨叫,下意识再往后退了几寸,离那刀远远的。

    班第冷睇她,收回刀,不说话了。

    容温后知后觉,试探问道,“那人……是我?”

    心里实则没底,但是直觉告诉她,班第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样的话头。

    “我不会凫水。”班第答得一脸坦然。

    蒙古之地不比关内水系众多,草原上河流少,牧民都是逐水草而居。

    所以,蒙古人崇拜水,认为水里有万物有之中最圣洁的神灵,是一切生命的源起。

    蒙古八大禁忌中,水忌排顶头。忌讳在河水中淋浴、洗濯妇人的脏衣物,更不许往河里投掷脏污之物,溺尿等。

    容温自幼跟随太后长大,对蒙古的风俗有所耳闻。

    “你不会凫水,所以……”容温指了指那柄寒光凛冽,让她避之不及的长弯刀,意外道,“你的意思是,你当年救我时,没下水,而是用这把我划拉上来的?”

    班第不置可否,眼眉略耷,板起脸硬邦邦道,“若你寿数不逾二十,当日何须使动这刀。”

    这话里透出的意思,就差没明着说这弯刀比容温的命值价许多。

    他之所以救容温,全是看在弯刀的面儿上——不能让弯刀第一次救人,便是个小短命鬼。

    话里话外,呛人得很。

    容温怔了怔,想起那个明显在水里泡过的胖泥娃娃。他若没下水,难道那泥娃娃能自己长脚往水里蹦?

    救人便救人,这理由找得,未免过于生硬了……

    容温歪头盯着班第,半点不见气怒之色,反而露出了到草原后的第一个笑脸。

    班第被她的笑意搅得眼皮一跳,直觉她笑得古怪,别开脸前又忍不住多瞧了一眼。

    满人皇帝有令,不许蒙古人接触汉学,违者严责,或牵生死。

    他不愿守这荒唐没道理的皇令,私下看过不少汉家典籍,自负胸中有几分笔墨。

    如今瞧她笑得好看,却仍觉得词穷,脑中只隐约闪过一句——莞尔开怀,一笑胜星华。

    绮思过后,班第心底难免存了丝别扭,冷声问,“你笑什么!”

    浓眉一拧,实则在暗忖她初遭亲近之人舍弃,本就难过。莫不是自己适才假话编得太真,激得她神志不清了。

    “死里逃生难道不值得开怀。”容温抬手把垂下的乌发别到耳后,应答从容,半点不见癫狂之色。

    班第睇着这华服皱褶,发髻散乱,面色惨白,虽形容狼狈,但不堕尊贵气度的落难公主,一时竟分不清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反话——之前在白榆林,她可是一心求死的。

    带着犹疑的灰眸从容温面上掠过,落在她身后的小丘上。

    草原上的天光一旦暗下来,半远不近的翠色小丘边缘,阴影暗叠,便如笼了泼墨山水图的浅淡轮廓。

    “歇够了便起身。”班第不是多言之人,自不会揪着个不重要的问题转绕半天。

    单手一撑,利落站直,抬眸远眺欲坠的落日,“该赶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