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寒的目光落在那行诗的上半句,喃喃自语道:“……三百尺。”
江墨没听清:“什么?”
江晓寒冲他摇了摇头,他沉吟片刻,将布条卷了卷塞回袖中,才吩咐道:“去,叫卫深来。”
颜清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那本书册。那东西能吓得温醉连夜杀了温婆婆,必是什么能令温醉伤筋动骨的东西。但由于洛随风带走了绝大一部分,江晓寒虽有译本,却苦于没有参照,一直无法将那本书册与实际的“罪证”连接起来。
结果现下颜清告诉他,这东西或许与土地有关。
卫深这些日子一直带着亲卫驻在平江府衙,来得也很快。
“大人。”
卫深一身轻甲上还带着灰土,刚刚从工棚那边收敛了骨灰回来,他站在堂下,接过江墨递来的湿布巾擦着身上的甲片,问道:“什么事?”
“府衙中的籍贯账册现下是谁在管。”江晓寒问道。
大楚对土地的管辖十分严明,要求每府每县都将土地情况记录造册,交由当地县衙入账。土地的分封,收回以及买卖都需要到官衙过了名录,再将地契进行更名。这些东西大多数是以户为单位,上报及村,再上报至县衙,依次递进层层报备,流程繁琐,涉及的手续文书也不一而足,详细的记录大多由当地的县衙或府衙掌管。
这东西本是应由府衙的主簿过手,但温醉现下还压在温府的私牢内,身边的主簿师爷内细也还没查清,于是府衙内的一应事务便都由江晓寒接了手,这些私库或文籍也自然交给了神卫营看管。
卫深也让他问愣了:“这东西闲来无事也无人去动,应是我手下的兵士看着呢。”
“唔。”江晓寒思索着:“那劳烦卫将军,着人将近三年的地籍录找出来,我有用处。”
卫深虽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答应着去了。
片刻后,一个身着轻甲的青年拎着两大捆书册进了门,那每捆书册得有半个人高,看着就分量不轻。青年左摇右晃的把自己荡进门,踉跄着将东西往江晓寒身边一放,咚的一声,扑了江大人一脸经年的尘灰。
江晓寒:“……”
青年:“……”
江墨在一旁目瞪口呆。
江晓寒默默的伸手抹了把脸。青年挠了挠头,干笑道:“这……这堆在库里放了太长时间了,没办法。”
江墨憋着笑去给江晓寒拧汗巾,江晓寒也并不是什么暴躁的性子,闻言挤出个自以为和顺的笑意道:“无事。”
青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地籍录虽然已经按年份排好,但架不住数量太多,平日里也没人会去翻动。江晓寒随意的从最下头抽出几本,被上头的灰呛得直咳嗽。
他喝了口茶顺气,才转过头来问青年:“你识字吗。”
“啊?”青年一脸莫名其妙:“肯定认识啊。”
江晓寒将那两捆书册搬走一大半,分成几摞排在面前的书案上,又将剩下的六七本指给他,从书案上抽了两张宣纸放在上头。
“凡是看到刘家村的地,就将其划出来拿给我。”江晓寒指了指那几本书册,耐心道:“包括租地,地主的名录所有的都要,明白吗。”
“明白。”青年咧着嘴笑了,冲他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这点小事,大人放心吧。”
江晓寒有些不放心,正巧江墨拧了汗巾回来,江晓寒便叫他二人搬了张书案,坐在他下手一同誊抄。
平江地界富饶,条件也优渥,所以地籍录中不光有外头的农户的土地,还有各个员外官员的庄子猎场,查找起来费时费力。
江晓寒看卷宗的速度飞快,但没想到青年竟然也不差。约莫半个时辰后,两张誊好的纸就放在了他的桌上。
江晓寒有些意外,放下手中的笔将纸拿来看了两眼,虽然上头的字迹有些一言难尽,但该写的名录清清楚楚,一条一条列的清楚明白。
“做得很好。”江晓寒赞道。
青年嘿嘿一乐:“这都小意思。”
江晓寒听着青年的口音似乎是从北方一代来的,他算了算北方一代的守将和外官,不由得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姓关。”青年道:“关重。”
这名字有些耳生,江晓寒一时间竟没想起这到底是哪家的人。
“大人位高权重,肯定没听过我。”青年说:“我爹生前是辽东郡一员守将,后来被匈奴人杀了,正巧禁军扩招,我就跟着进京了。”
原来是将士遗孤,江晓寒垂下眼,不动声色的捻了下手中的纸页。
这种人向来是要被江晓寒归为“好用”那一栏中,无牵无挂的一个人,身后也没什么背景,若是用得好了,便算得上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