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褚手背上暴出几根狰狞青筋来,他嗓子哑得不像话,大有再说几句话,就要冒青烟的架势,“你亦为朕做过许多,鹿邑之死,太子坠马,狩猎那次也是你回去找的高忻,这些,朕,都知道。”
所以欢欢,别说亏欠。
严褚眸色暗得像是打翻了砚池,良久,他低低地喊:“欢欢——”
元欢含笑回眸望他,从喉咙里嗯了一声,是婉转轻柔的疑问语气,严褚突然伸手,想要取下她乌发上一片泛黄的落叶,却见她人,缓缓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再唤,无动静。
严褚这才敢寻了她冰凉的手握着,力道狠得恨不得能融入自己的骨血中,他气息有些不稳,在昭昭春光中,重重地搂住她的身子。
良久,他又伸手触了触她柔顺的乌发,又是宠溺又是纵容,“没关系,下辈子,你总该要喜欢我了吧。”
到了后来,他抑制不住地带上了些哽咽,“再不放你走了。”
下辈子,绝对不会再放她走了。
既然走了也没有过得很好,那就长长久久留在我身边,一起下地狱也好,至少怕黑的时候,还有我护着。
严褚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天已泛亮,他惊得胸前后背全是汗,元盛正立在帐子外,低声提醒:“皇上,该上早朝了。”
严褚揉了揉额心,突然就很想那个小姑娘,他上下动了动喉结,惊悸心乱的感觉一波胜过一波,“去,将二姑娘请进宫。”
元盛大惊,苦着脸道:“皇上,明日便是大典了,这……这二姑娘实在脱不开身呐。”
这位真的,心急成啥样了,竟是一日都等不得。
“也罢。”
严褚被大典两个字拉回了思绪,他阖了眼,站起身来洗漱更衣,没有再强求。
不过一个噩梦罢了。
他和他的小姑娘,还有很多可以相伴的日子。
不急于一时。 八月十四, 夜。
长春宫处处喜庆,殿里点上了龙凤烛台,鎏金蟠龙衔珠香炉里燃起一缕白烟, 袅娜着升至半空,又在下一刻消散在半空中,合欢香很快在殿中蔓延开来。
封后大典流程走下来, 元欢被人扶着坐在百子被上,喜帕仍在头上盖着, 她一抬眸,便只能瞧见帕子下的流苏坠子,轻轻的随着她的动作晃动。
帝后大婚毕竟不同于普通人家, 几位王妃侧妃皆进了宫,侯在长春宫中, 但周围又安静得过分, 直到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元欢才听见一应的跪安声。
元欢突然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 简直快要盖过喜娘说话的声音。
青葱一样的指尖搭在刻着繁复花纹的金苹果上, 一下接一下地摩挲, 仿佛借此,就能平复因为视线黑暗而带来的不安。
元欢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就如同梦境一样不真实。
从前朝国破到现在, 他们在一起五年,冷了四年, 然后她失忆了小半年,又与他分开几月, 今时今日,他们却要成亲了。
脚步声停在跟前,她的视线中,是小半截暗红绣金线的喜服,腰间垂下一块雕琢精细的玉,玉上刻着龙凤盘旋的花纹,与她身上的是一对,看着既喜庆又吉利。
下一刻,元欢头上的喜帕便被人挑了起来,她下意识抬眸,黑白分明的瞳孔里印着男人含笑的脸庞。她的表情无辜而茫然,严褚见了,突然就想伸手揉乱她的发,到底顾念着场合,将大红的喜帕放到宫女们托着的银盘上。
锦王妃与侧妃招手唤来喜娘,笑道:“皇上,皇后娘娘,该饮合卺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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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而精巧的酒杯,拿在手上没什么重量,元欢手却微有些发虚,及至两人气息交缠在一起,她几乎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直到清亮的酒液淌进喉咙,辛辣的滋味绵长荡漾,她睫毛才颤了颤,将手中的酒杯放回银盘中。
待喜娘们说过吉利的话,严褚含笑挥了挥衣袖,朗声道:“下去领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