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徐采对皇帝施礼后,仔细看了吉贞一眼。姐弟二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令他在得知契丹使臣之事的焦灼外,又添一分忧虑。
原本还要斟酌,此刻也顾不得了,徐采当机立断,说道:“陛下,契丹使臣对陛下不敬,屈列强逼嫡公主和亲,心怀叵测,臣以为契丹绝非真心归附,陛下应当立即召集兵将,讨伐契丹。”
皇帝仍在赌气,没有接话。
吉贞勉强定神,道:“经过罢屯田为郡县一事,河东河北边军颇受其害,已经怨声载道,此刻遣他们去征讨契丹,想必又要推诿,甚而借机再讨屯田,前面所做的事,岂非付之东流?”
徐采道:“此次征讨契丹,不需河东河北边军,可遣朔方人马,戴度麾下亦颇有些自陇右军收编的精兵强将,都是当初和突厥常年交战的人。”
吉贞凛然道:“朔方军征讨契丹,难免要和河东边军摩擦。打到一半,温泌从中作祟,朔方主力被困在契丹,届时曹荇对京城发难,神策军在岭南,远水解不了近渴,难道要重演当初朱邪诚义之祸吗?”
吉贞所说,正是徐采颇为担忧并因此迟疑难定的地方。他眉头攒得极紧,思索着说道:“要先设法将曹荇调走……”
皇帝突然发怒,斥责道:“你自己都没想好,来说什么?等政事堂先议个法子出来再说吧!”也不给徐采和吉贞面子,怫然而去。
徐采和吉贞一起走出紫宸殿,二人站在廊檐之下,见天风击打得头顶铁马铿锵作响,仿佛金戈铁马奔腾而来,一时都大为警醒,徐采拧眉道:“秦氏是澄城公主婢女的事,恐怕还是有心人泄露给契丹使者的。”他看向吉贞,“此人的意图,还是在殿下,只不知道是谁。”
“是谁?”吉贞一笑,“戴申,固崇,滕王的朋党,温泌,甚而是宫里一个记恨我的婢女……都有可能。事已至此,是谁又有什么要紧?”她自嘲地摇头,“我这一细数 ,才发现原来我树敌如此之多。”
“上善若水,水却为万物所恶。臣早劝过殿下……”知道不是抱怨的时候,徐采戛然而止,安慰她道,“鬼蜮伎俩而已,陛下还不至于听信那些谗言。“
吉贞心事重重地点头。
徐采沉吟片刻,侧过身来,温和明亮的眸子看住吉贞:“殿下,契丹的事,臣会竭尽全力周旋,殿下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吉贞看着他,脸上浮起浅淡笑意,“你不用担心,我没有什么可怕的。”
徐采亦笑,眉头却没有舒展,他凝视吉贞:“殿下信臣吗?”
吉贞道:“信。”
徐采对她拱了拱手,便匆匆离去。
吉贞回到太后行宫。晁妃勉强留了晋王两天,便将他又送了回来。吉贞来到苑中,见桂树下铺了毡毯,摆了文房四宝,晋王与娄焕之一前一后地坐着,娄焕之正把了晋王的手,教他在麻纸上写大字,嘴里还哼着荒腔走板的歌,吉贞听着似曾相识的曲调,脸上笑容顿失,“焕之,你唱的契丹歌?“
“啊,殿下?”娄焕之惊慌失措,“臣,臣乱唱的。“
“你见过包忽里吗?”吉贞锐利的眸子看着他。
“没有。”娄焕之忙摇头,他低下头去,“臣是小时候在玉京宫听过,刚刚想了起来……”
“不许再唱了。”吉贞才教训一句,见晋王有力的小腿一蹬,爬出娄焕之的怀抱,抓起毛笔在他头上猛敲,娄焕之吃痛,又不敢躲,吉贞见他可怜,再没有多说。抚了抚晋王白嫩的脸颊,吉贞快步走回殿内,对桃符道:“叫郑元义来。”
新竹趁夜色出了宫。
她圣眷正隆,监门卫的人并没有阻拦,新竹回到家,推门而入,院子里是静悄悄的。她的爷娘前些年就殁了,如今家里只剩兄嫂,虽然平日往来不多,但闻知兄长染病,新竹仍有些挂心。
“阿兄。”新竹轻唤着,走入厢房。荧荧烛光下坐的人穿一袭青衫,笑眯眯地看着她,正是郑元义。新竹心里一跳,“郑中人。”
房门在身后合上了,新竹悚然一惊,转身就要冲,被两名孔武有力的宦官揪着头发扯了回来,按在郑元义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