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寂最近觉得自己有点摸不着头脑。
曹荇韩约等人的榜文已经贴遍了大街小巷,他才后知后觉,晓得温泌从京城抢来了晋王,可看到晋王那张小脸,他又忍不住犯起了嘀咕,他心想,也许所有人都在犯嘀咕,可温泌一意孤行,全不做任何解释,估计问了也是白问。
杨寂站在公主府外——此处匾额一换,摇身一变,成了新帝迁都晋阳之前的行宫,宫外列戟,挎刀的宿卫把守严密,未经奉诏,苍蝇都飞不进去。
杨寂叹气,老老实实在宫外等着,承蒙皇帝传召,才被放了进去。温泌独自在堂上,杨寂左顾右盼,似有听见稚子欢笑的声音,却半点人影也见不着。他回过神来对温泌道,“萧侗传召天下兵马勤王,除了西北三镇,别处尚无人响应,都在观望。”
在曹荇的榜文里,萧侗已经成了先帝,现在死而复生,诸州县的官员才套上丧服,忙又脱下来换做官袍,一时手忙脚乱,顾不得其他,温泌想想就好笑,说道:“戴度不足为虑,晁延寿老奸巨猾,又是萧侗的丈人,韩约可先遣前军去探一探深浅。秋堂闹着要去,你拦着他。他轻率鲁莽,当年剑门关阵前脱逃,闹出多大的笑话?不能再让他领兵了。”
杨寂道:“好。”他看着温泌的脸色,“屈列那里……”
温泌冷笑,“屈列这个人唯利是图,朝三暮四,如今又想坐山观虎斗。有她在,我总觉得芒刺在背。”
杨寂劝道:“正是用兵之时,还是先不要得罪她吧。”
温泌不置可否。
杨寂犹豫了许久,试探地问:“晋王,是真的晋王吗?”
“当然是真的。”温泌只是这一句,别的都三缄其口,随即他拍了下自己脑袋,“什么晋王,是陛下!”
“呵呵。”杨寂笑了。反正这天下也乱套了,你说一,别人不敢说二。真亦假时假亦真,谁管得上那么多呢?这么一想,他又释然了。
杨寂走后,温泌专心致志处理起繁琐的政务,包春却又走进来,在他耳边道:“包忽里说,屈列召集契丹八部,要隆重为公主选婿。”语音未毕,温泌啪一声把笔拍在案上,包春见他恼火,不禁往后退了退。
“巴雅在哪?”温泌道,“叫巴雅去衙署见我。”
大巫离开范阳后,巴雅独自住在了衙署后的偏院,日子过得寂寥,闻知温泌找她,巴雅立即跑到衙署堂前,门槛上坐了半晌,温泌姗姗而来,巴雅一张脸上焕发笑颜,起身追着他,“阿郎,我们去契丹吗?”
“去。”温泌无意中看一眼巴雅,皱眉笑了,“你怎么整天穿得跟乌鸦一样灰扑扑的,跟奴婢有什么两样?别人看见要笑死我了。”女人和女人,差别怎么这么大呢?他一时怅然,情不自禁地也叹了口气。 马蹄带起的沙尘和碎草飞扬。
一群年轻的契丹男人骑马奔腾而来, 到了屈列的戎帐前,才险险刹住。他们欢笑着跳下马来, 屈列像个男人一般, 同他们拥抱。他们受宠若惊,用吉贞听不懂的语言讨好屈列, 恭维她的美貌和威严。
屈列指了指吉贞,他们挤眉弄眼地笑起来,上前向吉贞欠身, 作势要拉起她的手。吉贞笑着摇一摇头,走到屈列身侧。
“这些都是我们遥辇部最英勇矫健的男儿,公主有看得上的吗?”屈列道。
吉贞比屈列想象中要挑剔,她对这些或胖或瘦的男人们吝于多看一眼,“屈列是八部的夷离堇, 不只是遥辇部的首领, ”吉贞道, “八部的英雄,应不至于这样羸弱吧?”
屈列不满地看她一眼,“公主, 你的口气很大。”
奴隶将骏马牵来,吉贞抚摸着顺滑的马鬃, 她回首对屈列道:“萧氏的疆土, 从最西边绵延起伏的群山,到最东边海的尽头,从我出生时, 天下都在我的脚下。我曾经的驸马,是雄踞一方的藩王。夷离堇你的男奴们,可曾踏出过你的戎帐十丈之外?”
吉贞的傲慢,令屈列颇为不快。她挖苦吉贞道:“你的皇帝弟弟,缩在岭南,连地都不敢下呢。”
“即便如此。”吉贞上马,与屈列并肩在一望无垠的原野上徜徉,黄金般的阳光洒在她的鬓发和罗衫上,她含笑挽起辔头,“那些男人,都配不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