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列放声大笑,“好。你是尊贵的公主,我把所有的契丹男人一起送给你挑选。我不信没有你看得上眼的。”
一场夏季的暴雨过后,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忽然在草原上蔓延开来,泥土散发着雨后的芬芳,除去已经灭族的大贺氏和势微的郁羽氏,其余六部全都率部众赶来参加盛会。遥辇氏的领地上陡然热闹起来,互相走动叙旧的有,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也有,毡帐在草原上星罗棋布,一望无垠。
包忽里牵马,吉贞骑在马上,两人在坡上遥望到天际。
“八部落的人多年没有这样齐聚一堂了吧?”吉贞道。
包忽里点头,笑嘻嘻地,“要是这会来个山崩地裂,尽数完蛋。“
“殿下你看,”包忽里说的汉话,并不担心落人口实,“每个部落都有上千乃至上万的人马,首领们争强好胜,带来的都是部落里最精壮的男人。有几个部落的营地离遥辇氏特别远——屈列又是个女人,在契丹,不服她的人很多。屈列大概是想借殿下的名义,在此次盛会上,好好威慑威慑各个部落。”
“怪不得屈列最近身边的侍卫也多了。”
“要杀屈列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而且遥辇氏统领契丹快三十年了,屈列死了,没有哪个部落能服众,就算阿郎,一时半会也不敢动屈列。”
吉贞笑了一下,“你们阿郎,从被罢了屯田开始,就盯上了契丹这片沃土,眼馋两年了吧?”
包忽里惊讶地看一眼吉贞。这话没头没尾的,但说的又的确是实情,他心里没底,不敢乱接话,只搪塞道:“没有吧……”
“我当年在范阳的时候,巴雅敢唱一句窟哥都要挨骂的,现在怎么人人把窟哥挂在嘴上?”吉贞调转马头,缓辔徐行,滑落的长帔如霞光般拂过草尖,“借死人兴风作浪,这种伎俩,你以为我见得少吗?”
包忽里听着吉贞的语气不对劲,他下意识地要替温泌辩解,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追上两步,抬起头急道:“殿下,当初你做主罢屯田时,阿郎是真的真的真的很生气。”他重重地强调,“他被你气疯了,否则也不会……”
他还没说完,吉贞已经扬长而去。
因这数年难遇的盛会,草原上前所未有的欢腾起来,屈列是当之无愧的主角,她穿着缀有精致刺绣的长袍,眉骨与下颌抹了温热的牛血,极其庄严地主持了祭天的仪式。吉贞与她形影不离,吸引了许多或好奇,或觊觎的目光。
“夷离堇。”奚部的新任首领走上来,毫不客气地打量着吉贞,“这就是要嫁给可度的公主?“见夷离堇点头,他立即大声表达了对此次盛会的不满,“可度死了,她应该嫁给我。”冲吉贞咧嘴一笑,他说:“可度的鞭子我还替他留着呢,等你到了我的毡帐……”
屈列抬手就给了他一鞭,“滚吧,你也配吗?这是皇帝的姐姐,中原最尊贵的女人,不是你毡帐里的女奴。”
屈列的出尔反尔令奚部首领大为不快,他走回人群中,迎来一阵起哄和奚落的声音,他的脸越发涨红了。
屈列没有搭理他,她有比奚部更需要笼络的部族首领。被女奴与侍卫簇拥着,她在王帐之前落座,左右手依次排开,是各部的首领及其亲信们。色彩各异的旌旗一直插到极远处的祭坛一周,仿佛一艘即将扬帆起航的巨舶,在沸腾的声浪中晃动。
“公主知道这些位置是给谁的吗?”屈列指着下首零星的空位。
吉贞摇头。
屈列得意地笑起来,“马上你就知道了。”越过起舞的人群,她看见了远处的人影,笑着站起身来,“他们来了。”
各部首领见屈列起身,以为是尊贵的客人,却见来人穿着显眼的汉人官袍,在这种盛会上,不啻为一种挑衅。
被灼灼的目光盯着,崔屹捏了把汗,强作镇定,上前对屈列施礼道:“夷离堇,恕在下来迟了。”
“不算迟。”屈列对崔屹的紧张暗自发笑,“还有比你更迟的。”
崔屹心不在焉,受邀来这种盛会,并非他的本意,但此危急存亡的关头,不由得他不为河北百姓奔波。不想在此久待,他一边落座,便问起来:“陛下下诏,命夷离堇征讨反贼,夷离堇为何迟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