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泌毫不露怯,“屈列和奚部闹翻了,攻克奚部,朝夕之间。奚部一失,契丹人心不稳,她做夷离堇几年,久无战事,正愁没有机会在八部面前立威,借这个机会安抚人心——照契丹人以往的习惯,你说他们会先攻哪呢?”
杨寂道:“营州。”他立即醒悟,“营州刺史现在还以萧侗马首是瞻……”
“屈列一个女人,心胸狭隘,身为酋帅,又刚猛急躁,要攻克契丹,不是难事——你等着看吧。”刻不容缓,温泌没和杨寂多废话,他拎起弯刀,一步不停地走出衙署。
奚部失陷,八部震动。草原上的盛会刚刚偃旗息鼓,首领们正收拾行装,要回领地,却被屈列急召,当场点齐兵将,是夜,数万精骑奔袭至营州,以讨要公主供奉为由,四处烧杀抢掠。营州刺史惊得魂飞魄散,慌忙写就奏疏,加急送至岭南,并遣使往崔屹处祈求援兵。
等了一日,崔屹的援兵毫无音讯,佐官见刺史愁眉不展,说道:“明府,崔屹此人,寡恩薄义,自擅自利。抵御契丹,向来是边军之责,没有朝廷诏书,他岂肯轻易派州兵来救急?不得已,只有去求平卢军来救了。”
营州刺史惊声道:“温泌已经谋反,如此一来,岂不是你我叛降了反贼?”
“外头百姓哀嚎,明府听不见吗?”佐官悲声道,“是营州百姓重要,还是你我的官声重要啊?”
营州刺史无路可走,只得再遣使往平卢军求援。容秋堂夤夜而来,仅率一千人马,接管了营州城。契丹人只为掠财,见有援兵来,管他人多人少,不及交锋,便鸣金收兵,往本部折返。
营州以北,白马山静默地蛰伏在夜色之中。温泌亲自率兵在此设伏。
斥候返回营中,禀报温泌,“契丹大军在山谷前的那一片空旷野地扎营安寨了,附近有浅溪,野草深密,人马约有五千余帐。”
温泌正在灯下与杨寂对弈,杨寂放下棋子,沉吟道:“五千余帐,也有四五万人马了,屈列为了一战立威,把八部所有的精骑都召集到一起了。我们硬拼是拼不过的,损兵折将也不值得。草密溪浅,可以火攻,但火箭够不着,牛羊牲畜也被他们抢了大半,否则赶火牛火羊去烧他们营帐倒方便。”
温泌“嗯”一声,踱步至帐外,夜风吹得旌旗猎猎作响,杨寂也仰首观望许久,叹道:“好大风,正宜火攻。”
旁边营帐前的空地上,巴雅正把吃剩的肉干抛给巨隼,众兵将没见过这样神俊的鹰,围着看稀奇。
杨寂道:“这只鹰有点眼熟。”
“大巫养的,你不记得了吗?”温泌道,“当初我在河东负伤,这只鹰于我有救命之恩呢。它颈下有一片白毛,大巫走时,这只鹰才有现在一半大吧。”
“怪不得叫隼王。”杨寂啧啧称赞,“万物有灵,这只鹰似乎颇通晓人性。”
温泌看了一会,走回帐中,抓起案上的小弹弓——这是包忽里给普贤奴的,收拾行囊时无意中带了来。帐前有只跟随隼王而来的幼雀,正在地上啄食,被温泌一弹弓击晕。
温泌抓起幼雀,对杨寂笑道:“用火雀,怎么样?”
杨寂见他用弹弓打雀,颇有些孩子气,正在发笑,闻言一愣,不确定道:“可以一试。”随军带来的辎重中,有不少膏油,蒿艾,秸秆等易燃之物,杨寂连夜下令,命捕捉鸟雀,收集桃核、杏核,预备火禽。
熹微的晨光中,契丹巡逻的士兵昏昏欲睡。
习惯了猛烈的夜风,头顶轻微的气息涌动,并没有引起他们的警惕。直到有人去汲水时,在晨光潋滟的清溪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黑影,他不禁抬起头来,“隼王。”他喃喃自语,虔诚地看着在营地上空盘旋的巨隼。
越来越多的人醒来,仰头往天空望去。
有奇怪的物事砸落在脸上,这人急忙躲避,扑打着头发间和衣裳上的火星子。发现燃烧的火雀掉落营地,众人惊惶大叫,顷刻间,一场天火如雨点般坠落在帐顶、草丛,火星遇到大风,顿时来势汹汹,整个营地堕入火海之中。
八部首领们气得哇哇大叫,毡帐被烧毁了,才抢来的牛羊跑了,布匹烧了,士兵们忙着逃命,山谷的伏兵倾巢而出,四处掩杀,屈列被侍卫护着,扬鞭疾驰,奔回领地。她也够狼狈了,头发被烧了一半,宠爱的几名男奴都葬身在平卢军的马蹄之下,屈列挟着无法遏制的怒火,冲入吉贞的毡帐,揪着衣领将她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