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驼山庄中除了种种金贵的药材,一切都十分简陋。庄人给三思拿来一只小板凳,搁在树下让她坐着,随手一招,叫来一名正在不远处溪水里挖田螺的小个子年轻人:“这位姑娘脚上有伤,你来看看。”
那小个子戴着一只瓜皮帽,头发都束在帽子里,皮肤色泽健康,脸盘小得堪称秀气,看着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
听得召唤,他直起身来,在裤子上擦了擦手:“来了!”
片刻后,他取来一面破床席,三两下挂在了树枝上,长度刚好,垂下来正巧将树下的三思整个人都遮住。
三思看着他这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千遍的动作,不由得叹服:“这位小公子,你们常常这样给人瞧病的?”
“不用这么客气,叫我流澄就好。‘君去沧江望澄碧’的‘澄’。”小个子蹲着身子卷三思的裤脚,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眼珠子很是灵动,“我也不想这么给人瞧病。但主厅这附近也没个落脚的地方,若有行动不便的访客,我们只能在这树下开工。我早跟他们抱怨过了,可那些人懒得很,这么久了也没一个人说要在这儿多建一间草堂的……哎,这位姐姐,你这脚,不是自己崴的罢?”他左右端详着三思肿胀而布满紫红淤血痕的脚踝,“这老柚子树日日陪着我看诊,估计它都要成精了——哎别动,疼是不是?我不摁了不摁了——不过姐姐你放心,若有人不识相地前来偷看的,我帮你打得他娘都不认识。”
三思看着这少年一副机灵相,说话也很是机灵:“我听说你们白驼山庄的人大都不习武,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还能打架?”
流澄抬头看了三思一眼,颇为得意地道:“可别拿我跟他们比。我已经拜过不少师父啦,连少林的棍法我都学过——哎你别缩,我给你扎两针放血,先把寒气舒出来再正骨——这位姐姐师承哪门哪派?我看你筋骨很结实,内功相当了得。”
三思自小在山上摸爬滚打惯了,十分的不怕疼,但摔跤挨打是一回事,眼睁睁看着别人拿着针往自己身上戳又是另一回事了。她死死地控制着自己的目光边界远离那盘桓在脚跟前的银针,盯着流澄的瓜皮帽顶,卖力唠嗑:“改日你有了机会,去明宗转一圈,我们那儿从老到少个个筋骨都结实——全是挑水走桩冲瀑布扎马步练出来的。唔,你可还想拜师?我看你骨骼体态也不错,来明宗试试,说不定能将你收了,练个十年八年的,这山庄里定然没人打得过你。”
“这么苦?那我才不去。”流澄撇了撇嘴,畏缩得很坦荡,“我每日看看病捉捉鱼摆弄摆弄草药,小日子过得舒心得很,才不去找罪受。我看跟姐姐你人长得美功夫也好,我极少碰见如你这般投缘的,不如你教我两招。”
三思没理会他的油嘴滑舌,奇道:“你怎么就同我投缘了?”
流澄在三思脚踝和脚背各处揉摁几下,助她疏通穴位:“姐姐叫什么名字?”
“敝姓岑,名三思——‘三思而后行’的‘三思’。”
流澄哈哈地笑:“看来三思姐姐是个急性子。你这伤没超过十二个时辰,这是在山里与人干架了?我看与你同行的两位公子也身手了得,这山里还有什么高手?”
三思仍觉得被孟景伤成这样十分丢人,见这个流澄哪壶不开提哪壶,没好气地道:“若非贼人偷袭,我才不至于伤成这样。”
流澄抬头指指三思脖颈上的伤:“人家可是想要你的命。”说着他微微凑近,端详了片刻三思的伤口,“兵器也甚是独特,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刀口。唔,刀刃应该是弯的。”
三思讶然:“你年纪轻轻的,眼力竟很了得。”
“这算什么。”他顺手从药箱里掏出一个小碗,将里头新鲜捣碎的草药取出一些,抹在三思脖颈的伤口处,凑到她耳边悄悄说道,“你可想报仇?我这里有好些罕见的毒药,姐姐想要那贼人如何死,我就能让他如何死。” 三思微微后仰。
流澄在很近的距离冲着她笑, 眼神有几分狡黠。
这小子心思还挺辛辣。
三思终于开始仔细打量这位少年, 见他重新蹲下来为自己处理脚上的伤,问道:“我只听说白驼山庄悬壶济世,却从未听说过你们也有制/毒的。这救人和害人,你们究竟选的哪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