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类_作者:谈树(130)

2020-05-07 谈树

    薛城坐落于西北边陲,此地多兵马而少平民,商铺少得可怜,女人们不施脂粉,男人们间的娱乐再出格不过便是摔跤赌钱,偶尔有路过的商贾驼队,都能使得总角小儿追出几里地看热闹。

    这一夜,塞北的风丝毫不因节日的到来而有丝毫的衰弱,开春的雪下得很大,家家户户的灯火照映在雪地上,在这茫茫大漠边缘反射出了一小片温暖的夜空。以往冷冰冰的街道上,今夜却有稀稀拉拉看灯的行人。未卸甲胄的兵三两成群地在路边的酒肆中饮酒划拳,呼呼喝喝开怀大笑,给这座城难得地增添了生气。

    在这乏善可陈的人流中,一位耄耋老者佝偻着脊背,如一棵山间被雪颤巍巍压弯了脖子的矮松,提着一只被雪覆盖了一层的晃晃悠悠的灯笼,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是巫家的老太爷。

    巫家世代都是龟兹人,家业兴隆,在当地也算是名门望族。然而在中原朝廷设立安西都护府后,龟兹人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于是他带着一家老小举家搬迁入关,在薛城里扎了根。

    巫家以制毒立家,迁入关内后,为许多江湖人带来了数不尽的闻所未闻的毒物方子,于是渐渐有了些名气。但毕竟地处偏远,因此即便做着不寻常的活计,却始终过着普通人的日子。

    巫家族中人丁不怎么兴旺,五年前,老太爷喜得曾孙,是一对龙凤胎。他一个黄土没过脖子的老人,这辈子还是头一回遇见这样的喜事,因此觉得这是上天赐给巫家的大运,他的子孙们将来必是要飞黄腾达的。只是这对孩子的生母在生产后大病,没挺过一年,生父又在两年后病逝,于是这对龙凤胎成了巫家所有人的掌上明珠,老太爷对其愈发疼爱,亲自悉心照料着。

    但小孩子总是淘气的。这一日,这对掌上明珠不知怎么的,从深井里挖出了埋得很深的毒罐,打开的那一刻,二人都倒下了,昏迷不醒,发起了高烧。家中恰巧没有现成的解药,于是,忧心忡忡的老太爷走了两个时辰的山路,将所有药材都寻来,回到家时已经天黑了。

    院里乱成一团,两个小娃娃一整日高烧不退,没有进食,已经十分虚弱。将解药强灌给他们后,龙凤胎却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家人们陷入愈发焦灼的等待,然而此时,院门被敲响。

    敲门声在这夜里并没有过分响亮,匀速敲了三下,见无人回应,又继续敲了三下,前后没有任何急促的变化,堪称礼貌。

    老太爷却忽然打了个寒颤。仿佛那声响是一阵催命鼓,每一声都令他枯槁的血管颤栗一番。

    儿媳妇要去开门,却被老太爷阻止了。

    他让女眷都待在后院不要出来,自己亲自去开门。

    来人有三个,两男一女,都是生面孔。

    老太爷把那三人请进了屋。

    屋内传来一阵低低的交谈声,家人和仆从都不太敢靠近。

    乳娘待在房中看着两个昏迷不醒的孩子,一手捧一个,唱着龟兹故地的童谣——这些都是老太爷常常给孩子们唱的,久而久之,家里的人都学会了。

    管家开门进来给暖盆添碳,放进来一阵北风,被乳娘轻而急促地数落了几句,她怀中的女孩却忽然咂吧着嘴动了动。

    乳娘与管家皆喜上眉梢。乳娘摸了摸两个孩子的额头,欣喜地发现孩子们在退烧了。

    没过一会儿,男孩也睁开了眼睛。

    这对孩子一直以来都挺古怪,生下来就不哭,话也少——两个孩子似乎有自己的沟通方式,常常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互通心意,无需赘述。大人们一开始看着都觉得神奇,渐渐地也就习惯了。于是家中常常能看到这两个孩子彼此对看一眼,便形成了一套周密的捣乱计划。

    醒来的男孩慢吞吞地揉了揉眼睛,爬到另一边,摸了摸妹妹的额头,拍了拍妹妹的小胸脯,那女孩便神奇地悠悠转醒,在乳娘怀中动了动。两个孩子对看了一会儿,哥哥咧嘴笑了一下。这一笑中不知传递出了外人难以懂得的信息,妹妹抬手就给了哥哥一下。哥哥不甘示弱地打回去。二人不出声软绵绵地动了一阵,管家与乳娘喜笑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