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思蓦地抬手,在无衣乍惊还来不及阻止之下,拳头击向裴宿檀面门。
裴宿檀无知无觉似的,一动不动。
拳头在距离其鼻梁半寸的地方倏地停住,三思见裴宿檀的那双眼睛丝毫没有变化,连眼睫毛都不带颤一颤的,大失所望。
“居士真的一点都看不见啊。”
无衣急了,冲过来站到三思和裴宿檀之间,就要动手。
裴宿檀将无衣拨开,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脊背,终于笑出声来:“岑姑娘还抱有什么期待?”
三思失望地道:“若居士是装的就好了。有没有人说过,居士你的眼睛和别的盲人一点都不一样,就算看不见,也是有神采的。要说像夜空,也有点不对,像……唔,像雾里装满了星星。”
裴宿檀眼珠微微一动,他的“视线”转向三思。
若非这个角落光线暗淡,三思一定能看见裴宿檀脸色的变化,以及他那张了两次都没有说出话来的嘴唇。
“方才冒犯啦,恳请居士千万别向我高师兄告状,会被他骂死的。”三思吐了吐舌头,向裴宿檀赔罪。
卫三止突然拉了拉三思的袖子。
三思:“怎么?”
这一刻,何弄影还在窗边对着夕照研究那银丝防火袍的工艺。
卫三止怀着惊讶和好奇让三思看向一幅刚展开的画轴。
而裴宿檀的“目光”还停留在三思的身上,眼中翻涌着无衣都看不懂的情绪。
三思的目光则被那画中的女子牢牢锁住,弯弯的嘴角无声地放下,心脏仿佛有一瞬间不再搏动——
“娘。”
晚上,三思回到客栈的时候,明显有些魂不守舍。
她关上门,回想方才在流觞园里发生的事情。
在看到那副画后,那画中的女子竟然与三思记忆中娘亲的外貌轮廓不谋而合。
母亲乔栩过世时,她才五岁,那个年纪的孩子并不会刻意去记住什么,因此留在记忆里的画面大都是模糊的、不连贯的。即便是娘这样再亲近不过的人,在三思的脑海里也就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
画上的女子很年轻,甚至比三思记忆里的娘亲还要年轻。那种来自记忆深处本能的熟悉感在第一时间令她将画上的人认作是娘,在说出那个字之后,整个寻阁都为之一静。
不同于紧盯着画轴的三思,卫三止注意到,在她说出那个字之后,裴宿檀将脸微微转向她,那张看似平静的面孔下,似乎藏着某种令人心颤的情绪。
他的防备心愈发重了。
何弄影也听见了这边的动静,他将手里的银丝软袍放下,走过来,打断了这个角落的气氛。
“这是……”他看着三思注视着的那位画中女子。
裴宿檀抓住无衣的手臂,微微用力:“岑姑娘在看什么呢?”
他的语调比起平时显得稍稍有些低沉,仿佛在强行压抑着某种心绪,又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无衣在空中比划了一阵。这回他比划得并不流畅,中途停顿了好几次,最终勉强“说”完。
在场没有一个人懂得他的意思,只能等裴宿檀解释——
“这幅画不是我的藏品,是这回一位朋友托我寻来的,准备在谈兵宴上找机会交给他。”
三思嗓子有些发涩:“居士可知,画上是何人?”
裴宿檀道:“这倒并不清楚。容我想想,唔……这画是从一位友人那里取来的,我这位友人许多年前游历江湖时,偶遇一位女子,对其一见钟情,只可惜并未修成正果,只能将心上人画下来,聊以慰藉。不过我那位友人画画的本事并不如何,这幅画在这些藏品中顶多算是信手涂鸦,上不得台面。”
他停顿了一下,稍稍放轻了声音:“我听岑姑娘方才的意思……这女子的样貌与令堂很相像?”
三思的目光在那画中女子的脸上逡巡。
她第一眼看到这幅画的时候,根本来不及深思,只凭第一印象便与遥远记忆中娘亲的样子重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