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知行踹他一脚:“下来。你还没洗澡呢,别往我床上蹭。”
欧阳如**一缩,往床里头滚了一圈:“不是我打击你啊,你可别跟我说你没听见,刚才她踢墙的那一脚,我听着都疼。”
“她那不是嫌弃。”虞知行嘴角噙着一点笑意,怎么放都放不下来,“你不知道她,她那是……”
虞知行顿了一下。
欧阳如玉认真地等着他的下文。
孰料虞知行不按常理出牌,话说一半被他咽回去了,看样子完全不打算继续说下去,反而动手把他撂下了床:“给我起来。出去出去出去。”
这才没隔几日,欧阳如玉再一次被赶出原本属于自己的屋子,回想起自己前几日陪着这混账玩意儿跑遍了城中的裁缝铺子,日日盯催裁缝赶制那衣裙,顿时悲从中来,觉得自己委实交友不慎,于是骂出了一句千古名句:“姓虞的你个重色轻友的混账玩意儿!”
重色轻友的混账玩意儿连忙捂他的嘴:“小点儿声,被隔壁听见了你就完蛋了。”
欧阳如玉虽然心中愤愤,却十分没有骨气地放低了声音,二人推搡着,又不敢高声喧哗,最终欧阳少门主还是被推出了门外,留下一句埋怨:“话说一半不说完就算了,还动不动赶人走,你这人什么毛病。”
虞知行关上门,松了口气。房中静下来,毫无动静的隔壁反而存在感愈强。
不用爬墙,他也知道三思这会儿应该是又爬回床上睡觉去了。
他脑子里回想起欧阳如玉那愤愤不平意犹未尽的脸,不由得笑了一下——当然不能把话说完了,三思那不是嫌弃,她是在——害羞啊。
于是,这一个夜晚,在这间客栈中,至少有两个人是各自期待着明日尽快到来的。
与此同时,少林寺里。
少林戒律森严,暮鼓晨钟之外,鲜少有待客的先例。而今夜,住持的会客厅却灯火通明。
普鉴大师虽然有一副年轻人的脾气,却委实是年近花甲。人上了年纪就得服老,不论武功多高强,都拗不过那随着年龄逐渐变得强硬的作息。若是放在寻常,普鉴大师早早地已经睡死过去了,眼下还能勉强保持清醒,实在是因为有一位不得不见的客人。
这位令少林住持不得不见的客人,一身月白的长衫,腰间别的那柄玉笛在昏暗的烛光下流淌着平和的光晕,若是不知道的,谁也不会觉得这竟是夺人性命于无形的神兵。就像士人常说的“字如其人”,武林中的说法则是“什么人用什么兵器”。这玉笛的主人便如那玉笛一般,面孔俊逸,文质彬彬,脸上带笑,姿态闲适,任谁看了也瞧不出这竟然是位曾经单枪匹马闯入阵法森严的踏红谷,一夜之间杀了三十人的心狠手辣的主儿。
碧落教主,兰颐。
此时兰颐正端坐在蒲团上,脊背没有刻意挺直,身姿却十分挺拔。他向坐在对面的普鉴大师道了一句“劳烦”,然而这听起来只是日常寒暄,似乎并没有觉得将上了年纪的老住持从床上喊起来有什么不对。
上了年纪的老住持很想回去睡觉,越困越暴躁——但凡眼前来的是随便什么其他人,就算是他那圆寂的师兄还魂,他也是要破口大骂然后撂挑子回去睡觉的——然而对眼前端坐着的这位年轻人不行。
少林与碧落教,一个是北武林之圣地,一个是南武林之凶兽——没错,凶兽,这就普鉴对碧落教的印象。
碧落教和明宗虽然都在南边,然而地位截然不同。不同于明宗广招弟子传道受业,真正的稳重温顺,与世无争,碧落教更像是一只外表看上去无害的睡狮,平日无人来犯的时候,意思意思扬扬尾巴赶赶苍蝇蚊子就算了,但若是有人试图搬动它的爪子,它便会睁开眼站起来,一口咬断来犯者的脖子。
普鉴不是不认识兰颐,而是委实不熟。登封与连州之间少说有个两千里地,少林与碧落教天南海北,若是武林中没什么大事,实在很少有场合需要他们俩在一块儿碰头的。何况碧落教主除了十年前及冠之前来登封打过一次红榜,之后就对谈兵宴失去了兴趣,再也没有踏足过登封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