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觉得这女孩的要求提得莫名其妙,哪有刚见面就缠着别人跟自己走的,未免太不礼貌。他见十二师妹久久没动静,还以为十二师妹是不好拉下脸来拒绝这么一个小孩儿,于是正打断开腔帮忙将这小孩儿支走,然而,他才刚张开口,却听见十二师妹说了一句:
“我想跟你走。”
她的语速很慢,很平静,就像是毫无灵魂地重复了一遍那女孩的上一句话。
老板惊愕地看向十二师妹,没弄懂这姑娘怎么一下子就改变主意了。
红裙小女孩牵住十二师妹,拉着她走。
老板没忍住道:“哎,姑娘,你师姐叫你在原地等她的!”
十二师妹的脚步略有停顿,脖子微微动了一下,却没有彻底回过来,就像一枚生了锈,好不容易在蛮力下滚动了一格又被卡住的齿轮。
“我想跟你走。”她背对着掌柜,再次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红裙小女孩笑眯眯地仰头望着她:“是啊,姐姐说好要和我一起走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愕然的掌柜的,染着口脂的嘴唇一张一翕,露出瓷白的牙齿:“多谢您了,掌柜。”
女孩的笑容如同印在那福娃似的脸上,声音依旧甜美,然而掌柜的在被那双眸子锁住的那一刻,却蓦地觉得一柄冷箭穿胸而过,登时失语。
待他回过神来时,旁边已经有客人在催促说串怎么还没好,他连忙低头,发现炉子上的肉串已经烤得微微焦了。
他连忙道:“现在就好,现在就好。”
他问客人要不要加辣,客人说“要”,他有些心不在焉地给肉串上再撒了一层辣椒粉,递到客人手里。
他有些浑浑噩噩,然而等他的目光落到先前十二师妹所站的位置时,他却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四下张望,发现那一大一小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了人海中。
掌柜的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背。
明明是这么热的天,自己站在炉边,即便光着膀子都还恨不得再扒一层皮,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出了一背的冷汗。 甩掉十二师妹后, 周静池挤进人群, 跟上了那装着奇怪大钟的花车。
白虹观建在山上,观中规矩严,他们每半个月才能下山一次,但即便下山, 也就是逛逛集市听听小曲儿, 可从来没有这样热闹的景象。
不同于少林中端端正正规规矩矩的铜钟,花车上那口大钟的形状做得十分别致,除了最顶上相互咬着尾巴的四匹马,钟的表面还镶了一层皮毛——在街市通明的灯火下, 油光水滑得如同马背, 大约是用马毛做的。周静池看见花车上一名往下抛花的男子竟然是蓝眼睛,皮肤颜色略深, 头上围着一圈不知道是什么的白布,虽然身上穿着汉人的服饰, 却明显并不是汉人。这令她感到十分新鲜。看此人的样貌,很像是那些传闻中的波斯人,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高挺的鼻梁,那样深刻的眼窝, 乍一看下来, 既觉得好奇,又觉得有些畏惧。
车上装满了五颜六色的花,但那花的品种她并不认识,随手拉了一个旁边的人问道:“请问这是什么花?”
人群里太吵了, 那人没听见,嗓门很大地喊道:“你说啥?”
周静池从来不大声说话,此时也不由得放大了点声音:“我问这是什么花!”
“哦,什么花啊。”那人答道,“这是这两年外面传进来的,叫什么洋桔梗,我们城里好多地方都种啦,怪好看的吧!”
周静池看着那车上的人一大把一大把地往下抛花,截了根茎的花朵如一阵阵五彩的雨,她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她被人群的热烈气氛所感染,人流跟着花车的行进不断往前挪,她于是被人流裹挟着往前走。她不知不觉地就挤到了花车边,这才发现那车上的人抛的不仅有花,还有一小袋一小袋用纸包好并用麻条扎好的什么东西。
周静池跟着人群一同矜持地欢呼了几声,一个纸包正巧砸在她的肩膀上,弹下来,她连忙用手接住。
她的第一反应是有点恼,然后抬头看向那花车,发现扔东西给自己的正是那蓝眼睛的波斯人。纸包大约只有半个拳头那么大,捏起来里面软软的,碎碎的。周静池解开纸包,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小把葡萄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