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类_作者:谈树(25)

2020-05-07 谈树

    三思回到客栈时已是酉时末。

    泡在热乎乎的浴桶里,热水驱散了春寒料峭,蒸得人迷迷糊糊昏昏欲睡。

    三思把布巾放在水里泡开又拧干,再泡开再拧干,如此重复几次,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无聊,在水里转了个身,趴在浴桶边,叹了口气。

    本来好端端来奔丧的,谁成想,一路上这么不太平。

    她从水里探身到远处的桌案上拿了纸笔,铺在桶沿上开始描描画画。

    今天房里头那个女人,发尾的穗子很有趣。整根绳子都打成繁复的结,绑着头发绕了好几个圈,下边有点穗子垂下来,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式,很新颖,过目便不会忘。

    她一定没有记错,那一夜在驿亭里,那个与自己交过手的蓝衣人,头上也有这么个穗子。

    是巧合,还是自己没听过的门派?

    笔尖在纸上勾来勾去,却怎么也没法成形。

    她把纸揉成一团,重新画一张。

    奇怪的黑衣人,奇怪的女人,奇怪的发穗,连猫都那么奇怪。对了,那个抢了自己钱袋的人也奇怪得很,轻功那么高,都快能赶上兰颐了。

    第一次见面就冲着她笑成一只开屏的孔雀,一看就不是正人君子。

    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人有那么点眼熟。

    脑子里对那个发穗的印象越来越模糊,相比之下,那个白衣人的脸竟然比今夜所见的一切都要清晰,映在昏黄的烛火里,时不时冒出来打断她的思路。

    三思盯着纸上乱七八糟的图案,忽然把纸揉成一团,扔了笔,烦躁地把头埋进水里,咕嘟咕嘟冒泡。

    明宗强调修身养性,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抑制过分的好奇心。

    三思在山上招猫逗狗十几年,一直很努力压抑天性贯彻这条道理,天大的好奇心也不过是打听江湖上的八卦,譬如哪门哪派今年有哪些好看的公子姑娘们打上了红榜,譬如今年有出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兵器,再譬如踏红谷的赵公子又在哪里招惹了什么桃花——横竖碍不着她什么事的。

    然而今日,她大概是撞破别人的秘密了。

    这几日发生的所有事情虽然令初次下山的三思感到些许心烦,但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作息,亥时之前一定睡熟。唯独有一点不同,终于没人拖她起床了。

    三思原本以为自己能美美地一觉睡到大中午,早晨响亮的鸡鸣没能把她吵醒,但到了卯时过半,生物钟自动开始工作,眼皮睁开的那一刻差点以为岑长望又要来掏她的被窝,迷迷瞪瞪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已经下山了。

    随便翻个身就会吱呀作响的竹床变成了上好的红木,床前有帘帐遮挡视线,床边的梳妆台上,铜镜光滑锃亮,桌椅板凳样样精致,活脱脱话本里大富之家的厢房。

    三思趿拉着鞋子把窗户打开,窗外的天不似从前在山上那般清透明亮,外头的草木也不似山上的清晨覆满白霜,可铜壶滴漏上确确实实是卯时过半。春寒料峭,清晨的寒意顺着窗沿钻进来,她本想着是不是再睡个回笼觉,可被这风一吹,半点困意也没了,她认命地搓了搓手臂,关窗换衣,去庭院里习武。

    半个时辰后,商家的小厮过来知会她去用早膳。

    “你们老爷可到家了?”

    “老爷昨夜晚归,知道姑娘来找,特请姑娘前去一同用膳。”

    三思点点头,回房间取了卫三止的信,随小厮去了前院。

    主人未至,饭厅里只有一个男子大马金刀地坐在桌边,正一手捧着碗喝汤。

    三思迈进门槛,盯着那身材高大肌肉结实的男子,总觉得有点眼熟。然而尚未待她自己想出答案,那男子见到她走进来,眼睛一亮,呲溜吸进一长串粉丝,招着手,声如洪钟地道:“来来来,妹子,坐我旁边。”

    三思拧着眉坐过去,仔细地打量:“你,你是昨晚那个……”

    “对喽,妹子好眼力。”男子咬了一大口油条,再一大口骨头汤咽下去,满足地呼出一口气,一拍三思后背,“昨晚有缘一见,妹子好功夫,连我兄弟都没能甩掉你,明宗果然人才辈出啊。”说着盛了一碗汤粉,还特地挑了根大骨头,搁在她面前,“来来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