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知行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墙角那一块有动手的趋势,但这个时节的登封四处都有人打架,有的是比武,有的是真冲突,也就不少见多怪了。此刻那边似乎打得挺凶,好几个人扎了一堆,且言语间十分不干净,时不时地传出“杂种”“没娘养”之类的字眼,听得颇不舒服。
他往那边看了一眼,动手的都挺年轻,还都会功夫,其中有一个长得尤其斯文的,穿得最为贵气,动手却最凶。
虞知行对这种情景没有兴趣,举步就要换个地方找三思。
“哎小伙子别走。”老太太又拿起扇子招呼他,“多站一会儿,和老太婆我唠唠嗑儿。”
虞知行顿起恻隐之心:孤身在外摆摊谋生的老人家,居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确实挺可怜的。
若放在平时,他怎么也得坐下来多说两句,只是他此刻委实没有这个心情。
“实在对不住,晚辈有要事在身,恐怕不能多陪。”
老太太脸上的皱纹更深了,看上去很失望。
虞知行有些心软:“不如晚辈还是……”
“唉。”老太太叹了口气,望着来往人群中第三个羞答答地往这边瞟的小姑娘,“看你小子生得俊俏,还想叫你在这儿多待一会儿给老太婆我揽揽客呢。唉,算了算了,现在的年轻人都毛毛躁躁的,待不住,待不住。”
虞知行:“……”
他一定是脑子有坑才用掉了今天仅剩的半滴同情心。
“祝您生意兴隆,晚辈先——”
话没说完,远处“轰隆”一声,犹如地动般的动静传来,半条街的人都将注意力投向声音来处。
连那方打得鼻血横流的都钝滞了片刻,然后继续打。
声音来自半个坊开外,肉眼可见的烟尘冉冉升起。
他们所在的位置离得不算远,清晰地听见紧随轰隆声后爆发的巨大喊叫声。
老太太手里赶蚊子的蒲扇停住,连蹲在自个儿脸上正吸血的花腿蚊子都忘记拍:“吓死我老太婆了,这是……这是楼塌了啊。”
虞知行的目光盯着那片被繁华灯光照亮的夜空,眼皮一个劲地跳。
老太太上了年纪,最见不得这样惨的事,闭起眼睛碎碎念:“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楼塌了就塌了,伤个五六七八个也不要紧,可千万别再出人命啦,让咱们登封太平点儿吧,菩萨保佑啊……”
虞知行心中升起极为不妙的预感,直接朝着出事的方向冲去。
虽然只有半个坊,却是登封最热闹的地界。此时无数人朝着那地方涌去,虞知行挤在人群中,远远地就看见那三层的高楼塌了小半边,挤过去的人流和从事发地点冲出来的人交杂在一起,人群混乱至极。
虞知行奋力拨开人群,听见无数人高声呼救和嚎哭。
出事的地方似乎是一间酒楼,此时招牌已经被完全砸掉,楼塌了半边,空气中弥漫着过于浓郁的酒香,令人不免怀疑被砸碎的是一整个酒窖。倒塌的小半边在地面上铺陈出一片废墟,楼半边的骨架摇摇欲坠,目前仍有零星瓦片和木材往下掉。
四面八方的人都在喊“死人了”“快救人”“不行了”等令人高度紧张的短句,令原本并不至于太过关注的他也不免生出忐忑。
一看就是挤满人的地方,出这么大的事,楼里必然死伤无数。
他随手抓了一个捧着手臂满头鲜血的中年男子:“发生什么事了?”
那中年男子满头是血,捧着自己一直胳膊,身上虽然像在灰泥里打过滚,却能看出身着上等锦衣。此时他满口“不得了不得了”,简直吓破了胆,瞪着虞知行,根本没听他说话。
虞知行揪住那人的衣领,厉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男子额头上淌下的血糊住了眼睛,语无伦次地吼回去:“不关我的事啊!我没有下毒!楼总不是我毒塌的吧!”他一边吼着一些虞知行根本听不懂的话,忽然瞪大了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本来不该死,本来就不该死,该死的是那个小子和那个丫头!要杀的根本不是他!都是给人顶雷,都是给那两个人顶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