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知行道:“居士口中的话无论真假,皆自有门道,等闲不敢轻信。”
裴宿檀笑了一下。
他手中拿着小木刀,将石榴糕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自己吃一点,也给无衣吃一点。
“我是登封人。”
虞知行深深地凝视着他:“容我略做猜想,此地原本便是居士故居。”
裴宿檀:“都说金钱来往逃不脱江宁商家的眼线,看来是真的。早知道我该再低调些。”
虞知行:“居士花三倍重金买下这座宅子,又花大价钱改建。我本以为进来能瞧见如流觞园那般富丽风雅的宅院,谁知竟拆了雕梁画栋,做得更旧了。”
裴宿檀道:“劝虞公子莫要刨根究底。在下旁的本事没有,然而我不想让人查到的东西,旁人是万万查不到的。”
三思看着裴宿檀。
她直觉虞知行的话触及了裴宿檀的逆鳞,而此人的神色从头到尾没有一点波动,笑容同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样,说得好听是温润和煦、有礼有节,说得难听就是虚情假意拒人千里。
裴宿檀今日请他们来吃茶显然是为先前的几桩事变相赔罪,但他看起来没有提起前事的意思。
只是三思心中始终有疑问不可解。那些疑问大大小小,像断了线的珠子,冥冥之中却又仿佛有一条线将它们牵起来,看不见摸不着。
她想了很久,终于开口:“居士在谈兵宴后,给出了耿深夺取郭家《枯焚掌》的证据。”
裴宿檀颔首。
“有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想请居士解惑。”
裴宿檀静静地喝着茶。
三思没有等到他的反应,道:“易家老爷子过世时,我们在易家宅院里碰巧撞见一线牵的门人,一男一女,男的身穿夜行衣,浑身是伤。当晚,郭家二公子郭询失心疯。后来我们送郭询前往连州,途中遇见截杀。”
裴宿檀没有接茬。
三思并不纠缠在这上面,而是话锋一转:“巫芊芊同我提起过一件事,也很令我疑惑。迷踪谷谭谷主受牵丝诀所伤,迷踪谷追查凶嫌多年无果,三年前却被一线牵告知与杀梅有关。巫芊芊同我说这事时讲到一个细节,她当初在谈兵宴上杀了上官家两个旁系子弟,是因其死活不承认上官家对巫家做的事,意外的是,居士曾同她说起过其中一人——居士别误会,我不是说你教唆巫芊芊杀人,毕竟她那个性情,不用别人说,也会直接杀了的。”
裴宿檀道:“捕风捉影的事罢了。岑姑娘觉得呢?”
“我还有一件最疑惑的事。”三思继续道,“居士与少林素来交好,常与少林几位高僧说禅。既然居士手握耿家灭门夏侯家的铁证,为何还要先放任耿深污蔑广悟方丈?于情于理,我都想不通居士这么做的道理。”
虞知行也看着裴宿檀。
裴宿檀放下了茶盏。
他没有直接回答三思的话,而是问道:“岑姑娘认为耿深所举之证,于广悟和少林而言是污蔑?”
“我……”
裴宿檀:“想必明宗已经验过了,耿深抛出的贺良尸身虽假,但那封信,却是贺良亲笔所写。”
石榴树下短暂地沉默片刻。
虞知行缓缓地出声了:“耿深倘若早知道这件事,必然在自己的爪牙间布局,不会在那样紧急的节骨眼上把这件事如此简单地抛出来。所以,贺良没有告诉过耿深关于赵杨白之事。耿深之所以知道,是你说的。”
裴宿檀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安静了片刻,复又笑起来:“那又如何?”
那笑容同以往大不相同,这个仿佛将温和刻在骨子里的人,此刻的笑意含着不加掩饰的嘲讽和不屑一顾,从那层温吞的伪装中刺出来,并不张扬,却令人心头一凉。
三思倏地起身:“你为何要这么做!”
无衣跳起来。
裴宿檀却伸手摁住了他,安抚着他坐下来。
无衣瞪着三思,眼中满是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