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知行忽然道:“小恶蛟孟景,是你的人。”
裴宿檀似乎有几分意外。
“孟景原在耿深手下办事,却在数月前出逃,被贺良追至长亘山所杀。”虞知行道,“我猜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去长亘山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十三年前发生血案的夏侯家,一个是曾接诊明宗宗主夫人和三思的白驼山庄。”
“在下要对虞公子刮目相看了。”裴宿檀没有否认,略偏头对三思道,“这可又是一桩对不住岑姑娘的事,孟景脾气不好锱铢必较,不过幸亏最后死的是他而不是岑姑娘,不然我这盘棋,恐怕没这么快下完。”
三思道:“我不管你知道了什么,你针对耿深就算了,又为何要害广悟大师和少林?”
裴宿檀没有在乎三思的愤怒,勾了一下唇角:“看来岑姑娘也和大多数人一样,对德高望重的广悟方丈敬佩得发自肺腑。”
三思冷冷地盯着他:“仅凭贺良那封语焉不详的信,根本无法证实广悟大师与巫芊芊有什么,却毁掉了他一辈子的名声。”
裴宿檀:“能毁掉他一辈子的名声,是因为没有人能证实他没有做……”
虞知行打断他:“是因为就算有人能证实,也不会有人相信。”
裴宿檀赞许道:“虞公子此言,甚得我心。”他如敬酒般举起茶盏,啜了一口,“二位今日来,是决意刨根问底,只是在下无法给你们想要的答案。然而说到此处,在下也有个问题想要问问岑姑娘。”
三思:“你说。”
“当年令堂命丧耿深之手,明宗花了十三年才图得真相,手刃仇人。岑姑娘当年年纪尚幼,或许不像经营多年的父兄那般明白这事是如何艰难地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如今耿深身死,江湖上与之有怨者皆拍手称快,感念天道轮回。岑姑娘是如何想的,真觉得是天道轮回吗?”
三思道:“仇是我们自己报的,关天道什么事?”
“但是你看,别人都这么说。”裴宿檀的神色平静下来,方才那讽刺的神色消失了,温和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严丝合缝地把他包裹起来,他微微笑着,“其实这世上本无天道,有的只是恩怨。各人报各人的恩,各人报各人的怨,做的人多了,于是让人以为有了天道。”
三思一怔。
“所以,各人报各人的恩怨。诸位也不必再追问我原因了。”裴宿檀对无衣道,“拿东西来。”
无衣起身,跑去屋中取出两只匣子,分别递到三思手上。
虞知行:“何物?”
裴宿檀道:“为了给二位赔罪,特奉上薄礼。二位若是乐意收下,便请回家转交给各自家中长辈,若是不想收,便拿去焚毁。无衣,送客。”
说完,他拿起搁在一旁许久的小木刀,继续一点一点地将石榴花糕切成小块。
二人就这样被请出了裴宅。
访客离开后,院内重归静谧。
这座宅子仿佛从十三年的噩梦中走来了阳光下,好像十三年都没有这么静。
裴宿檀坐在原处,吃了一小块不那么好吃的石榴花糕。
糕切得很小,半个拇指大的小方块,像是长辈怕孩子噎着,特地切小给孩子的糕点。
阳光充满着庭院,石榴花瓣薄而团簇,枝叶间漏下光在他的白衣上,像一幅经年久远的画。
他似乎出着神,目光不知落在了何处。同样是这样的一个艳阳天,石榴树旁,他仿佛“看”见水井边有位年轻温柔的女子,正费着劲把水桶摇上来,一边擦着汗,一边对他笑。
“阿姊。”他轻声道,“我们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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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
黄昏的丛林里飞快地蹿出两个人影,冲向河岸。
“接着!”虞知行扬手将布包一扔,抓了一把树叶,擦净银枪上的血迹。
布包砸进焦浪及怀里,与此同时,侧面的树丛中窜出来一个人。
虞知行:“东西拿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