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几日都没有见周蕙出门。
桌案上的书册仍旧是郭真生前读的,悬挂起来的笔尖还凝着墨。郭真平时用的茶盏仍旧悉数置于书桌旁的胡桃木矮架上,里面剩下冰冷枯黄的茶叶。
这屋子仿佛一个标本,时间停滞在郭真死的那一刻,里头住着一个毫无活人气的游魂,连痛苦都悄无声息,丝毫不引人注目。
三思用银针试了茶杯中留下的水渍。
无毒。
转身打开衣柜,轻轻翻找。郭真生前的衣物都在。三思特地翻出郭真暴毙那日所穿的衣物,但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她打量着房间,目光顺着衣柜角落延伸到黑暗中的窄小玄关。
她回头看了一眼仍在睡梦中的周蕙,潜了过去。
玄关连着的是一间小厨房。
锅碗都擦拭得很干净,食材不多,灶台上有切了一半的南瓜和一些水果。一个瓷碗里有半碗米饭,估计是周蕙晚上吃剩下的。
三思翻找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食物。
郭真那一日是在敬茶后暴毙的,连早饭都没吃,但他们根本不知道郭真是否在敬茶前后进过食——一颗杏仁或是半块酥饼都算。如果从下毒这条线来找,很难判断究竟是何物致死。
这厨房里就连今天的残渣都已经清理干净了,遑论三天前。
她把整个厨房里的食物都用银针戳了个遍,小火炉上的茶铫子都掀开看了,里面漂着茶叶和浓苦的茶水,和卧房书案上郭真剩下的茶叶是同一种。垃圾桶里东西很少,只有些果皮烂菜叶子,堪称干净。
她站直身体叹了口气。
本来还指望能在郭真的住处找到些什么线索,但他们行动得太晚了。三天过去,就算有什么残渣都早该被清理干净了。
也有可能他们的猜测本就空穴来风。
三思决定原路返回。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那半只没放稳的南瓜被胳膊肘一碰,晃了两晃,最终没扛过自身的重量,“哐当”砸在了正下方的茶铫子上。
三思被吓得魂都掉了,赶紧把南瓜捡起来,又拾起茶铫子。
茶叶和水泼了一地狼藉,她正不知该怎么收拾,忽然听见隔壁房间里传来响动。
糟糕,周蕙被吵醒了!
三思的表情在黑暗中悲苦地扭曲了一下,飞快地四下环顾。厨房的窗户太小,根本不够一个人钻出去,这里也没有任何桌子柜子可供躲藏,唯一通往外面的路就是周蕙的房间。
正在她打算破罐子破摔,蒙起脸直接闯出去的时候,一股奇特的气味飘过她的鼻端。
三思鼻翼一动,闻了闻手里茶铫子漆黑的底部,然后看向地上的小火炉。
与此同时,周蕙站在了小厨房的门口。
三思蹲在地上,火炉中熄灭的植物残渣在她指间簌簌地落下。在周蕙惊惶的目光中,她抬起头:“周姑娘,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没有人能想到,周蕙会是郭真之死的真凶。
新妇披麻戴孝将亡夫的棺椁送出了殡,转身就直奔公堂,敲响鸣冤鼓,当堂自首的同时,翻出了五年前的一桩冤案。
“民妇状告郭家家主郭敏,前管家冯萍,草菅人命,贿赂公堂,于市井奔马撞死家父,却掩盖事实,颠倒黑白。家父白白身死,求大人为民妇做主!”
单薄的身躯跪在公堂之上,周蕙不惧四方压力,腰杆挺得笔直,目光凄厉,声嘶力竭。
知府万万没料到这事会勾出五年前的黑幕,没有立刻审理案件,三思几人眼睁睁地看着周蕙被收押。
一旁的郭敏亲眼见到这一幕,坚硬粗粝的手指颤抖地指着周蕙,半晌说不出话,反倒一口血吐出来,被高氏连忙带回府,喊了一堆大夫看诊,却再也没能下床。
“她根本就没打算要隐瞒。”周蕙家的书铺里,虞知行靠在柜台后面,跷着二郎腿,找了几个铜板给客人,一手不停地玩着他那颗琉璃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