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三思他们已经远去了。
高氏被凳子绊了一下,下意识地拉住了手边的桌布,桌布被她扯下来,“哗啦”一阵,半桌的菜与这位半老徐娘一起狼狈地摔倒在地。
下人们赶紧来扶。
嬷嬷给高氏揉着膝盖:“夫人,老奴扶您回去歇息。”
高氏不知想到了什么,推开给她擦拭衣服上油渍的下人,神色忽然变得有力了起来,步履却依旧颤抖,用力地抓着嬷嬷的手:“去,去拿密室的钥匙来。”
嬷嬷一惊,却没有多话,来到郭敏的房间,从病入膏肓的郭敏的枕头里,拿出了一把钥匙。
高氏握着钥匙前往书房,每一步都走得急促。
不就是几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他们能做什么?她跟人斗了这一辈子,她想要的都能得到。她已经除掉了所有的绊脚石,以后,以后整个郭家都是她和她儿孙的。
至于询儿……她可怜的儿子,不知是什么恶人下此毒手……
不过没关系,那些人都能帮她解决。什么明宗,什么不懂好赖的东西,她才不管。只要有《枯焚掌》,拿它跟谁换不是换?只要给了那些人,他们一切都会为她摆平,不论是询儿的仇,还是那子虚乌有的郭家的罪状。
那些人,那些人……
高氏猛力推开密室的石门,双目绽光地接近那摆在长桌上的郭氏祖宗牌位。
郭敏这个老东西,从来不告诉她密室里有什么,若非她用自己大半的嫁妆买通冯萍带她进来,她估计到死都不知道郭家的传家宝《枯焚掌》就藏在这么不起眼的地方。
她的精神极度亢奋,亢奋得手指发抖。
她掰开牌位的底座。
空的。
高氏忽然呆滞。
她不敢相信地伸手摸索抠挖那空空如也的隔层,忽然发疯一样尖叫起来。
尖叫声引来了下人,从未进入过密室的下人们先是被这暗设的祠堂吓了一跳,然后才注意到跪在地上正一个一个撬开郭家祖宗牌位的当家主母。
下人们被如此大逆不道的行径吓坏了,纷纷上前拉扯,可这位妇人却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气,死死地扒在灵桌上。
桌子倒下来,所有的牌位哗啦啦倒落在地。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高氏像是疯了,仿佛怀着某种深仇大恨,把郭家每一位祖宗的灵牌都砸了个粉碎,嘴里不住念叨着“不可能”。衷心的嬷嬷扑上来抱住并阻拦高氏,却被后者用木块砸破了头。最终,下人中有个胆子大的,举起手边一个摔烂的牌位,一举将高氏砸晕。
诸人把主母送回房仔细照看着,又担忧她醒来后依旧疯癫,或是责罚他们。
但这些都没有发生。
一天后,高氏平静地醒来,像往常的每一日那样,用过早饭后去铺子里管账,中午回来后就一直与孙子待在一起,直到晚间才端着汤药去了郭敏的卧房。
唯一不同的是,等她出来的时候,卧房里的郭敏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郭真的头七还未过,郭家又添一桩大丧。
府门上挂的黑布沉甸甸的,仿佛要将匾额都压垮。
短短一个月,原本人丁兴旺的郭府,只剩下了一位上了年纪的主母,一个疯子,与一个未满五岁的幼童。
远在千里之外的一处山坳里,晴日良田,一名麻衣男子正坐在轮椅上,用陈年的稻谷喂簇拥在脚边的鸽子。
男子年约二十五,一头乌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着,浑身上下没有半点雕饰,面容俊逸,并不算太出众,却十分温和亲切。他的一双眼睛如深潭,正对着前方,却没有神采,极少眨眼。
是位失明之人。
听完信使的通报,他若有所思:“告郭家?唔,倒是有人替我多想了一步。那就让他们告罢。”
信使恭敬道:“是。另有陈情姑娘传话,郭敏已死,疑似中毒,《枯焚掌》为人盗取,暂不知是何人所为。”
男子微笑:“无妨,此事与我们无关。只等谈兵宴,我们的下一位主顾,可得好好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