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很多年没有遇见像诸位这样的年轻人了,侠肝义胆确实叫人感佩。”
焦浪及耸肩:“我养父说,在别人称赞你的时候,只要有个‘但是’,前面的就都是废话。”
高氏继续道:“但,毕竟还是太年轻了。你们该多在江湖上走走,才会知道什么闲事可以管,什么闲事别去碰。丢些余粮给乞儿,打个街头欺男霸女的恶棍,甚至救个暗娼,就足够彰显你们的侠义心肠了,既得了美名,又不伤人伤己。若是手伸得过长,当心被这副心肠勒死。”
她说这话时,盯了一会儿自己筷子尖上的一点食物残渣,再抬头盯着三思等人,面貌体态皆十分镇定,仿佛真是在教导后辈,连警告都显得轻描淡写——透露出一副胜券在握高高在上的笃定。
虞知行轻轻鼓掌:“您说这话还真与令夫的口气一模一样,若非您就坐在我眼前,我还真以为是郭大侠病好了呢。”他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了酒,“只是郭大侠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您既非武林中人,又不曾走南闯北,说这话,不知是谁给您的底气?”
没等高氏做出回答,他便继续道:“我不管您身后究竟有什么人,像您这样的,也不过是别人的一颗棋子罢了。您好好想想您家最近发生的事,您还觉得别人是在帮您吗?”
高氏虽然仍旧是那一副轻视的神态,仔细看却能发现她的眼球逐渐地转向虞知行,两颊的咬肌微微抽动了一下。
妇人脸上擦了白/粉,一定程度上遮住了眼下的青黑,此时那两团黑雾在静止的神态下却莫名醒目,连着那两只眼白泛黄的眼珠,像是梧桐树皮上的两块蛀虫洞,暗藏着弯弯曲曲的腐质。
焦浪及趁势补刀:“碰上这样的局,若是放在老子身上早就哆嗦着有多远躲多远了。啧啧,那一看就是惹不起的主,借刀杀人玩得忒阴险。郭夫人,您可长点儿心罢,像您这样把自己搞得家破人亡还沾沾自喜了一溜够的,委实举世罕见。”
高氏举起手指颤抖地指着焦浪及,又指向虞知行:“你……你们住口!这是我郭府的家事,何容你等置喙?”
焦浪及一摊手,扛起斧剑往外走:“老子才不想管你家破事。”
高氏被那半空中划了半圈的重器吓了一跳,颤抖着“你”个没完。 三思站起来, 拨开高氏的手, 给她斟满酒:“郭夫人,您别着急。我还有两句话要说,说完就走。”
高氏的眼珠僵硬地转动一个角度,落在三思脸上。
“晚辈才下山来闯荡, 没见过什么世面。我素来晓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可贵府这本经委实太难念了,堪称臭气扑鼻。”三思一把攫住高氏扬起欲打人的手,使得后者坐在椅子上竟全身无法动弹。
她的嘴角微微弯着,眼神却无半点好意, “明宗乡野之地, 素来没多少聪明人,怕是装不下您的得意孙子。您家大门大户的, 想来也不愁寻不着门派收留。那《枯焚掌》,您还是留着自己练吧。像您这样聪明绝顶的人, 孙子想来也不会差,将来没准又是武林中一方人杰。”
高氏几次想要站起来推开三思, 奈何没有功夫底子,挣不开三思的手, 自己的手臂又痛又麻, 只好高声喊:“来人……来人!”
三思现在觉得多碰一碰或是看一眼高氏都令自己恶心,她扔开高氏的手,转过身道:“我们已经吃过,就不费贵府的粮食了。”
虞知行从桌边拿起自己的短/枪, 跟在她后面,临出门,回过头来,那笑容在阳光下堪称可掬:“对了,提醒您一下。贵府数年来侵田征地、欺压商农的战绩委实辉煌,这可是郭府门牌上一大亮点,可不能轻易被人忘了。”
仿佛预见到他要说什么,高氏扶着桌子站起来,崴了一下,被赶上来的嬷嬷稳住了。
“打扰了这么久,不留下点什么委实遗憾。因此我们找人收了些证据,列了个单子,大概三五日就能送到辰州刺史的手上。”虞知行迈过门槛,“这份大礼,望您满意。”
或许因为勉力支撑着身躯,高氏的面孔呈现出一丝扭曲,那张开的嘴唇如同石灰岩上的裂缝:“你……你们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