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还想留下太皇太后的体面,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退一步,不叫别人逼到面前来。
“太皇太后,西北之事还未商议出结果。”顾铮忽然开口道。
太皇太后身体微微一晃,忽然轻轻颤抖起来,意识到给她做出抉择的时间其实很少,因为朝中如今的局势如此,有太多的事情需要立刻裁决,根本无法停下来等她。
西北也好,江南也好……太皇太后不是没有努力过,但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其实她对这些事情,根本没有任何办法。于朝政上,就算只是太平时期,她要跟上重臣们的各种决策都很艰难,何况是如今。
之前的一切都不过是强撑,此刻却尽数暴露了出来。
那种每天都在不停地做出决定,但其实并不知道这个决定会带来什么后果,是好还是坏的感觉,其实糟糕透了。这段时间,她一直处在某种惶恐之中,而现在,这种惶恐达到了高峰。
一时间心灰意冷。
太皇太后整个人颓丧下来,微微一侧,将身体大部分的重量压在了身旁的内侍肩上,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脆弱和茫然,“诸位先生,哀家身体不适,只怕无力继续主持朝议。此事……此事就暂时交予政事堂……主持,拿出主意之后,再写条陈送来。”
即使压在肩上时她觉得自己扛不住,恨不得立刻卸下这些压力,但当真要松开手中的权力时,太皇太后还是不免心下一空,茫然若失。
表面上看她只是退了一步,维持住了颜面。可是太皇太后自己心里清楚,今日之后,她就是政治斗争中的失败者,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将会一降再降,再难恢复。
“太皇太后既然身体不适,自然应该好生休养。朝事繁忙耗费心力,臣以为,不该再让太皇太后烦心。”顾铮上前一步,语气十分诚恳地道,“若是一直忧心政事,只怕难以调理身体。”
太皇太后心下不由惊怒,她已经后退了一步,将决策权交给了政事堂,这还不够?
她紧盯着顾铮。这个人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但是知道顾铮顺利进入政事堂之后,她才发现,其实她从来没有掌控过他,而他也并未因为这所谓“提携”之恩而偏向她,反倒处处与她作对。
满朝称赞的大才子、能臣干吏……太皇太后忽然若有所悟。
因为顾铮注定会走上这条路,就算没有她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所以这提携之恩,也就不占多少分量了。她这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她的丈夫和儿子都喜欢任用私人。
因为那些人的一切都是他们给的,一身荣辱恩宠都系在他们身上,不能不尽心尽力,乖乖听话,与这些走科举之道晋升上来的朝臣截然不同。不考虑家国天下,只从自身出发,哪一种人用得更顺手不言而喻。
可她不是皇帝,她的路太艰难,无论如何都不能理所当然,名正言顺。
太皇太后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问,“那依顾相所言,当如何?”
“臣请由皇太后暂时监理朝政,免得让太皇太后分心,影响凤体康愈。” “顾、铮!”太皇太后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盯着顾铮,既不敢相信,又满心荒谬。
她从来没有将张太后放在眼里,也从来没想过,这个平日里不起眼的人,会跟顾铮勾连在一起,在此时此刻,妄图从她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可是她也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张太后秉政,的确名正言顺。
顾铮仍旧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但这姿态,在此刻的太皇太后看来,说不出的可恨可厌,“你就这般急不可耐?!”
她知道自己接下来或许会面临很艰难的局面,却不想顾铮竟然一时一刻都等不得,就在这养寿宫门口开始逼宫,根本没打算给她留下任何转圜的余地。
“太皇太后明鉴,臣也是为太皇太后凤体计,为大楚江山社稷计。”被这么指着鼻子骂,顾铮却仍是从容镇静。
“好、好、好!”太皇太后怒极反笑,索性不再去看顾铮,视线转开,一一从其他朝臣身上扫过,“诸位臣工,也是与顾相一样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