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阙_作者:七月新番(401)

2020-08-29 七月新番

    任弘已经被印上了鹰派标签,既然应了傅介子之托,要在朝中与这些鸽派做斗争,任弘就得从现在就开始做准备了。

    在任弘看来,不是每个读过诗书春秋的都不可救药,杨恽也读啊。

    儒就是张皮,啥都能往里套。不说齐学鲁学恩怨纠葛太深,就算一个公羊派里,因为师承不同,也能分出好多小分支来。

    主流是主和,但有的派别就支持九世复仇论,给汉武帝伐匈奴找理由。而一些人主张的化夷为夏,确实可以用于西域、朝鲜、西南夷。

    任弘打算对贤良文学进行分化,这是一场漫长的战斗,他已经想了好几个手段,公布史记里对鹰派有利的篇章,依靠太史公那绝妙的文笔散播开来,潜移默化影响朝野士人,只是其中之一。

    “读史使人明智,士人观《匈奴列传》,便可知匈奴对大汉的凌辱由来已久,高皇帝遗平城之忧,高后时单于书绝悖逆。”

    “而戎狄贪狼无厌,即便和亲,最多十年便会反悔入寇,不过换得一时苟安。更何况,如今是汉强而匈奴弱,岂有让胡虏骑在头上撒野的道理?”

    “再观大宛列传,便能明白欲灭匈奴,必先取西域,断其右臂!”

    得在舆论战里,将汉匈仇怨,与匈奴的不可和解的必然性宣传出去。

    同时又要赞同贤良文学们,关于戎狄胡越可以教化的说法——但必须在彻底打垮匈奴的前提下。

    任弘心里有数:“政治就是朋友越来越多,敌人越来越少,不能将所有人都推向对立面。”

    这场帝国内部不见硝烟的战争,说白了就是舆论之战,而舆论的阵地,我们不去占领,敌人就会占领!

    任弘将自己的打算托出,看向自己选中的第一个盟友,杨恽从小便读史记,文辞也十分优秀,他应该能帮上自己。

    “我有法子能帮子幼能实现公布太史公书的夙愿,在此事上,子幼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杨恽笑道:“此两利也,我自然愿意。”

    “除了我,还有一个人,一个对外号称‘儒生’,对春秋经义十分了解,实际上却重刑名,喜功利的人,或能帮上西安侯。”

    咦还有这种好事,买一赠一?任弘大喜:“谁?”

    “我的好友,张敞!”

    “不知张敞是……”

    任弘有些尴尬,一时间没想起来张敞是哪个名人。

    杨恽道:“他字子高,茂陵县人也,做过乡有秩,后补为太守卒史,甘泉仓长。如今是太仆属下的未央厩令!习《春秋左氏传》,兼采公羊,与我是至交。”

    任弘还是没印象,只面上重重颔首,请杨恽帮自己邀请张敞明日也来宅第参加乔迁宴,心里却想道:

    “未央厩令?看来和我家小傅昔日一样,是个弼马温啊!靠谱么?”    “别动。”

    长安城,戚里,一户三进院落中,张敞捏住了妻子的下巴,将她的头轻轻扳正。

    “一只狸奴路过而已,有什么好看的,你若是再乱动,这眉就画歪了。”

    张敞之妻撅了噘嘴,她哪是去看窗外的狸奴啊,分明是因害羞挪开了头。

    张敞妻是典型的小家碧玉,出身于以春秋、诗书传家的河间贯氏,习惯了家里父辈的严肃和母亲对女德的絮絮叨叨。

    可谁能想到,迎娶自己时一本正经的丈夫,在家里却是个有趣的人,每天变着法儿逗自己开心不说,还越来越体贴,每天出门前,常要替自己画眉。

    贯氏有些羞涩地说道:“时辰不早了,良人要忙着入宫当值,妾自己对着铜鉴画就行。”

    张敞却浑然不在意上班迟到:“哪怕再光滑的铜鉴,照出来的形影也是模糊的,色也变了,哪里有我看你看得清楚?”

    这话太甜腻了,别说贯氏,连左右侍候的奴婢都差点被腻掉牙。

    张敞目光在妻子眉目容颜上肆意打量,手中细细的眉笔则在青黛颜料里微微一蘸。

    “半年了,良人就没看腻画腻么?日日如此,若叫嘴碎的奴婢传出去,让妾如何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