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阙_作者:七月新番(522)

2020-08-29 七月新番

    “我听说春秋之传,可不止三家,还有邹氏、夹氏二家,因为没有著述,著述也以古文传世,都失传了,弟子唯恐左传步其后尘啊。若自己都无法传承,还谈什么继绝学?”

    “只要有汝等在,有这份为往圣继绝学的心在,左传就不会失传。”贯长卿欣慰地看着新收的弟子:“子公、延年,扶我起来。”

    在弟子们的搀扶下,他起身到了书架前,取下了任弘作为拜师礼物送来的那些纸质卷轴前,漆木为轴,黄纸为表,诗序和诗三百被一一抄录在上面,是任弘的手笔,做小吏期间练就的漂亮隶书。

    虽是今文,可上面的内容,却与古文一般隽永。

    正是因为它,贯长卿才深受感动,收了任弘为徒。

    除此之外,他心里,也存了靠这位“西安侯”的名头,让左传毛诗一派复兴的想法。

    而今日,贯长卿第二次被任弘感动了,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他枯坐河间数十年,训诂做得再好,也无人关注,或许是时候做出些许改变了。

    他也不急着评价两位弟子这场争辩的胜负,只抚摸那些卷轴,笑道:“道远,你已粗通《左传》之训诂,归去之后,可否将其抄写在这些纸质卷轴上……”

    贯长卿转过身,笑道:

    “这次不必用古文,也试试隶书吧!”

    ……

    任弘只在河间国呆了半月,毕竟不是全日制的儒生,求学时光只是生活的调剂。

    阔别贯长卿后,正当任弘想要继续携妻东行,去青州看看自己的西安侯国时,九月初,一份来自朝中的诏令,却打断了她们的蜜月之行!

    “临淄去不成了。”任弘送走谒者,对在河间等他呆得无聊,又弹破了两把琴的妻子抱歉地说道。

    “大将军急召我回长安。”    任弘忽然收到朝中召他回去的急召,连车马随从都顾不上带,只带着数人轻骑从河间国西行。

    幸好瑶光骑术比他还好,中原地区的道路状况也远好过边塞河西,数骑彻夜兼行,没有走来时的河东河内路线,而是渡大河入洛阳,不过数日,便抵达河南郡与弘农郡交界的函谷关。

    刘瑶光换了一身男装远眺,看到一座关城设于两座土丘之间的平坦之地上,不由诧异:“良人,这函谷关就是那贾谊《过秦论》里说的,‘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的雄关?妾看着也不险峻啊,还不如铁门关。”

    确实,虽然关楼很高,驻军也不少,但更像一座坦途上的障城,与想象中巧妙占据险道,车不方轨,马不并辔的函谷决然不像。

    任弘笑道:“这新安县的函谷关乃是新关,真正的秦函谷关在西边三百里外的弘农县。”

    自从元鼎三年(前 114年)将函谷关东迁到项羽坑了二十万秦军的新安后,旧关就闲置了,不过光从军事角度看,新关远不如故关,一来险要有所不及,二来是只扼住了北崤道,如果真爆发像秦末那样的大乱,东军完全可以不走新安,而从南崤道绕过去,直插弘农。

    瑶光对任弘昔日在西域修建的铁门关印象深刻,他们之所以能与近两万匈奴骑周旋拖延,靠的就是坚不可摧的险塞,有些想不明白:

    “既然故关更险要,那为何要迁?”

    关于这个问题,任弘听过一个传闻,说是汉武帝时的楼船将军杨仆乃是弘农人,数有大功而封侯,耻为关外民,上书乞徙函谷,正好汉武帝也意好广阔,于是迁关于新安,整个弘农郡就成了“关内”,杨仆就这样混上了京畿户口。

    不过任弘觉得,此说乃是民间传闻臆断,汉武帝之所以愿意徙关,应该没考虑过杨仆的面子。他一个以水战出名的家伙,在迁关这样的大事上应该没资格说话。更多是出于政治上的考虑,天下承平百年,关隘废弛,关东诸侯削弱,不再被视为假想敌,于是广关以扩大直辖范围。不但弘农,后来连河南、河内、河东都被朝廷纳入司隶校尉直接管辖。

    而在函谷关馆舍里,任弘还遇上了一个旧日同僚。

    “不想下吏竟会在此遇到西安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