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金赏道:“安定、天水不与边境接壤,地方广阔,但人口不过十几二十万,尚不如五陵一县,吏士常得征发,户口增长不快,倒不如迁羌人入安定、天水属国,一来能解决湟中之患,二来也能充实天水、安定。”
汉之开疆拓土,并非如羌人所想的那般,是为了掠夺每一寸膏腴土地,实是为了控制要害之处,确保边境安宁。因为内郡如天水、安定、上郡,还有大把土地空着,更别说长江以南了。但三辅关东之人宁可挤在一线二线,也不乐意迁去他们看来的穷乡僻壤,更别说边境河西这种十八线边郡。
边塞的迁徙移民,都是官府强迁,迁过去的多是任弘、韩敢当、令居人这样的刁民、罪犯,极少有自愿去吃沙子的良民。
在将汉民向外迁的同时,也会将归服的羌、胡、越往内迁,所以在各郡才会有“东羌”存在。
金赏的想法就是,反正那些郡地多人少,干脆把羌人迁进来,这样既能减少边疆地区的羌人数目,省得他们每隔几十年为了进入湟水就大闹一场,又能充实内地人口增加徭役赋税,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孝武徙东瓯、闽越于江淮而闽地宁,如今徙西羌于天水、安定,亦能一举解决湟中痼疾!”
但一向与金赏客客气气的任弘,这次却态度鲜明地投了反对票。
“后将军,此策万万不可!”
任弘立刻道:“西羌与休屠、东越不同,若内迁至天水、安定,使之与东羌勾结,虽得河湟暂安之势,却是将肘腋之患变成了心腹之疾,遗无穷之祸于子孙后世矣!” “这隘口看着不高啊,怎么乃公还是感觉喘不过气来。”
元霆元年三月下旬,通往鲜水海的山坡小道上,韩敢当满脸通红的从马匹上翻落下来,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大口喘气,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前面这个“小土丘”。
他们跟随赵充国与任弘追击先零、卑禾残部,沿着西霆障往西继续走两百里,高大的日月山出现在面前,不过军队只用走山下的一道达坂。
看上去确实不高,才百余丈,比他两年前随任弘翻过的天山隘口差远了。
“你看着不高,其实很高。”
任弘让众人停下休息会,给赵充国和军吏们科普了“海平面”的概念。
“有传说说,共工怒触不周山,折天柱,绝地维,故天倾西北,日月星辰就焉;地不满东南,故百川水潦归焉。总之就是地势西高东低,这是古人早就明白的道理。”
“如果说东海、琅琊的海滨高一尺,长安约高两千(汉)尺,日月山、天山的隘口,便是一万五千余尺。”
任弘指着仍被银装包裹的山顶:“至于其顶峰,足有两万尺!我称之为‘海拔’。”
“海拔越高,气越稀薄,呼吸越是艰难,而到了一万五千尺以上,甚至会头疼、失色,呕吐,极为不适。”
每一条都符合韩敢当合那些来自平原的士卒正在经历的症状,越听越是难受。
“老夫还是头一次听人如此解释冷瘴。”
赵充国年过六旬,在这高原之上仍脸不红气不喘,“冷瘴”是汉军在西域饱受困扰的顽疾,通往罽宾国的葱岭隘口,沿途便要经过大头痛山、小头痛山、赤土坂、身热坂,别说人了,驴马也受不了!
冷瘴也是限制汉军出兵深入鲜水海、盐湖的主要原因,但一直归咎于摸不到见不着的瘴气,如今才被任弘揭开了一角面纱,想到他曾在长安乐游原捕获雷电,赵充国和众人倒也信了几分。
不过任弘虽能揭示缘由,却没太好的办法解决,他让卢九舌派人去蜀中买茶时,也嘱咐他们去找找红景天这种植物,但未能深入蜀郡以西,故一无所获。
北军射声营的士卒高反强烈,难受无比,山脚就停下了。金城郡兵和募骑症状倒是较轻,小月氏、烧当羌兵就更和没事人一样了。任弘说这是他们世代居住于此,习惯了高原的气候。
想要解决,只能靠笨办法,几代人生活在这慢慢适应,或者干脆点,与当地人通婚,生下的后代或能有适应高原的体质,毕竟藏人之所以能在第三极生活,多亏了老祖宗几万年前,跟当地土著的丹尼索瓦人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