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延年也察觉到,想要大将军改变心意,一举代汉恐怕有些困难。但大将军无此意,其子嗣可不一定!霍大将军为周文王亦可,而他田延年,或可为辅佐“武王”的太公望。
这次处置诸侯,倒是提前铲除刘姓羽翼的好机会。
“我能五鼎食,而非五鼎烹。”
所以田延年才肆无忌惮,对诸侯大肆论罪,让他们惊慌失措,一来杀了这群猪丰了国库,好帮大将军实现积蓄府库攻灭匈奴的计划,若真能实现,大将军威望将无与伦比。
二来,田延年真正的目标,还不是广川王、清河王这些小虾米,而是那条盘踞广陵国数十年的大鱼。
虽然刘姓诸侯多是废物,但广陵王好歹是孝武仅剩的一子,为王数十年,在宗室中有些威望。若他日霍大将军的子嗣真有代汉之事,刘胥振臂一呼,说不定还真能搅得东南大乱,与其留祸患于未来,不如现在就干掉他。
但刘胥不同普通诸侯,不能随意处置,田延年故意先查处其他诸王,刘胥必定心虚,或许被人游说,说几句“今等亦死,举大事亦死”的话,刘胥这莽夫就自己跳出来送死了。
但事情最后的发展,却与田延年最初预料的有些差距。
四月中,徐州刺史忽然传回来一个好消息:
“楚王刘延寿举咎,广陵王刘胥曾以楚巫行巫蛊事,诅咒孝昭及今上,更在途经彭城时暗邀楚王,蓄意谋反!”
…… 刘病已已经即位七个月了,一直借着为孝昭服丧的借口不理政务,甚至连时常思慕的西安侯任弘,也故意忍着不私下接见。
他万万没料到,自己身为皇帝,有机会亲自处理的第一项政务,居然是一堆说出去都觉得丢人的刘氏家丑。
广川王刘去逆节绝理杀人案,清河王刘年与妹通奸案,淄川王刘终古禽兽行案,长沙王刘建德焚烧民室案,八个王子侯的罪行,以及楚王告广陵王诅咒天子谋反一案,一股脑被大鸿胪田延年奏上,摆在刘病已面前。
大将军政务皆可与太皇太后商议后自行处置,唯独在宗室诸侯上,却绕不过皇帝这关。
对诸侯王和宗室,依然是以宗法制来治的,皇帝乃是大宗,而诸侯为小宗,故设宗正为九卿,专门料理这些问题,故尚书台未对诸王罪行做任何批示,直接上交皇帝。
刘病已立刻召见了宗正刘德,因为当着宫人的面,他便装作来自民间没有接受过宗法教育,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事无巨细皆加以询问。
刘德则禀于刘病已道:“陛下可曾听过一首民间歌谣?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
刘病已颔首:“此乃孝文时,民间作歌唱淮南王刘长之死也。”
当初刘长蓄谋造反,甚至联络闽越和匈奴,事情败露,被追究治罪,流放严道——就是废帝刘贺去的地方。结果刘长半路自杀了,此事引发了轩然大波,舆论对刘长竟从谴责变成了同情。
汉文帝虽然杀了淮南丞相、御史以安诸侯之心,与此事沾边的奴仆从官都处死弃市,又厚葬刘长,但即便如此,民间依然唱出了这首歌,认为是文帝薄情,贪图刘长的封地而将他逼死。
最后文帝只能将淮南国的土地封给刘长的儿子们,以示自己并无以私害公之心。
这世上最难断的,便是家务事,公与私很难分清楚。
如今刘病已的处境比文帝还差,刘长是孝文的弟弟尚且如此,而于刘病已来说,广陵王可是祖父辈。
再者,他只是一介傀儡,大将军把处置诸侯的刀递到皇帝手中,看似尊重他的意见,但是递来的是刀柄还是刀刃,就不得而知了。若是处理不好,可是会划他一手血的。
就刘病已所知,楚王刘延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广陵王入朝时与之暗暗往来,两人还结了姻亲,楚王妻弟娶了广陵王的女儿,如今楚王忽然告发广陵王,大概是被田延年在冀州、青州的雷厉风行,绣衣使者开始进出徐州吓到了。
刘病已遂道:“广陵王乃朕之至亲,事关重大,岂能因楚王一面之辞而贸然逮捕?且令谒者以楚王所告之事即讯广陵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