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丝路的保卫者、粟特商队之友、牛精古尔苏万之手、血亲圣婚的守护人……
等等,最后这个还是去掉吧,当不起。任弘对粟特人和火祆教利用归利用,却丝毫没打算让他们在汉人中传播。
“看来史萨宝在火祆教中替我宣扬得不错啊,说罢,此番来疏勒等我,所为何事?”任弘知道,史伯刀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果然,史伯刀此来,是希望都护府能在粟特商队通行的市税上,再松松口。
他厚着脸皮道:“大汉不是有句古话么?市廛而不税,关讥而不征。”
也不知他哪学来的,是人话么?不征税如何知道大汉每年多少丝绸出口?不征税都护府拿头在楼兰设县,修筑道路沿途的烽燧,在北庭养上万骑兵?
此事根本没得商量,但任弘还是对史伯刀松了口,答应只对史氏一家商贾减税,但也有前提。
“史萨宝,还记得你我五年前在孔雀河边的旧约么?”
史伯刀当然记得,那是他这一生做得最大最成功的一笔买卖。任弘根据火祆教二元对立的信仰,提出了“匈奴乃是丝路破坏者,黑暗奴仆,而大汉站在光明一方”的理论,要求粟特人站在大汉一方,替汉军刺探西域各邦及匈奴情报。
有了遍布西域的粟特人做间谍,汉军才能在之后几年如此顺利。
史伯刀小心翼翼地说道:“可如今,光明不是已战胜黑暗,大汉将匈奴驱逐出西域南北两道了么?”
任弘却意味深长地说道:“目光不能只停留在西域,也得看向葱岭以西啊,黑暗的仆从,又何止是匈奴一家?”
“都护的意思是……“史伯刀一惊,敏感地感到,西域又有人要倒霉了,会是谁?是乌就屠的“北乌孙”么?
任弘意味深长地说道:“史萨宝,葱岭以西,仗着葡萄酒和良马多,最喜欢在丝路上与粟特城邦争夺利润的是哪一国?”
史伯刀垂下头,手心直冒汗:“莫非是……大宛?” “就算将西域南北所有绿洲城邦加起来,也不如大宛一半富饶,难怪太史公单独为其列传。”
这是都护府长史文忠经过葱岭山谷,抵达大宛后的感慨。
这大宛与西域城郭诸邦不同,不属都护,被视为大邦。
其国在三面环山的大盆地里,西面有开口前往大月氏,东面则只有一条山谷达坂与西域往来。气候温和湿润,全然没有沙漠的干燥,康居草原上吹来的寒风也被山脉挡住,雨水充沛。
这让大宛成了无比富饶的地方,国中方千里之地,大小属邑城池就有七十多个,人口数十万之众,相当于汉朝一个大郡了。到处都是农田里闾,据文忠观察,不仅盛产麦子,葡萄园一个接一个,尽情享受阳光普照,路边还有大量野生苜蓿,健壮的马儿在啃食它们。
文忠甚至在河流边上见到有灌溉渠和稻田,一些肤色黑褐色的奴隶在没过脚裸的水田里劳作,据说是大月氏从南方身毒国掠来的奴隶,转手卖给了大宛人。
而大宛的主要居民有两种,一种是头戴着尖帽子,骑马的塞人,语言与疏勒有类似之处,主要活动在乡野中,大宛王亦是塞人。
另一种是那些住在城镇里的市民,多是身披袍子,深眼而头发黝黑卷曲的商贾阶层,留着浓浓的大胡须,大概就是与那罽宾沙门同族,任都护口中的“希腊人”,善市贾,争分铢,俗贵女子。
大宛主要出产农产品,而其周边几乎都是行国,如乌孙、康居、月氏等,故商贾往来频繁,互通有无。
但大宛能在强国林立的葱岭以西长期独立,除了得天独厚的地理外,其武备也不弱。城邑皆有石头制的城墙,游牧者很难攻破,其兵则弓矛骑射皆有,只可惜没能见到那支传说中数次挫败过李广利的希腊人雇佣兵“鱼鳞军”。
让文忠印象最深的,便是每到一地,都有饮之不尽的葡萄酒被拿上来招待汉使,要知道这玩意在长安可是十分金贵,在西域也是贵人才喝得起,而在大宛却是司空见惯的饮品,据说富人藏酒至万余石,久者数十岁不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