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都护说,大宛是一片留着葡萄酒和蜂蜜的沃土。”
一路看下来,文忠发现,西域任何地方都无法与之相较,号称富庶的乌孙伊列河谷也不行,若移之于大汉,凉州诸郡亦不如也,恐怕得将右扶风单拎出来,其富饶繁荣才能与大宛相较。
文忠在疏勒与都护分道前来大宛,目的自然是为了迎接天马。
大宛跟大汉早在五十多年前就接触过了,张骞逃离匈奴后抵达大宛,再通过此处,抵达其西南方的大月氏和大夏,而大宛久闻汉朝富饶,欲通不得,见汉使来到,深表欢迎,礼送张骞。
但汉宛的亲善关系,很快就告终了,太初年时孝武欲得大宛特产的汗血天马,派遣使臣携带千金和黄金铸成的金马来换,可谓诚意十足。
但大宛素来视天马为禁物,轻易不许出国。汉使大怒,砸了金马而去,撂下了战争的威胁。当时匈奴还强盛,而汉军从来抵达过葱岭以西,大宛人以为不能威胁到自己,遂追杀汉使,夺其财物。
这可捅了大篓子,才有了太初元年、四年两次伐宛,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后,大宛最终在内城被攻破前请降,贵人们共杀其王毋寡献上,又出汗血马三千余匹,求得汉军撤兵。
虽然李广利扶持的亲汉宛王很快就又被大宛人杀死,但从此以后,大宛也见识到了汉之强盛,维持了朝贡关系,大宛王蝉遣子入质于汉,约定每年贡天马两匹。
直到轮台诏后汉军撤离西域,大宛与汉的往来中断了十几年,质子也回去了。直到元凤三年,霍光遣傅介子赴大宛迎天马,作为重返西域的标志,两国才重新有了交集。
前年汉匈大战于西域,西凉铁骑七战七捷的威名也传到了大宛,故宛人待汉使十分恭敬,对文忠的招待体贴入微,甚至还找来女子为他暖床,只是文忠发现,在表面的恭谨下,大宛对汉使也有提防。
就比如说,坚持在大宛东部的郁成城交接天马,而非其都邑贵山城。
对大汉来说,郁成是耻辱的代名词,石头堆砌的城墙高大,难怪李广利第一次远征时来到此地,竟被郁成人大破之,所杀伤甚众,真是丢光了汉军的脸,最后不得不在大宛的嘲笑中狼狈而返。
若战争就那样停止,大汉在葱岭以西,恐怕要留下一个“兵弱”的名声了。
第二次攻宛,汉军校尉王申生等千馀人作为偏师,想来郁成找回场子。然而郁成一次凌晨袭击,用三千人攻汉军,竟杀得千余汉军全部覆灭,王申生被戮,数人脱亡而已。
最后还是靠上官桀才攻下郁成,追郁成王至康居附近斩其首,好歹为贰师军挽回了点颜面。
可李广利最终还是没攻下贵山城,这是大宛人至今都忘不了的骄傲,那两场战争反倒在无意间拔高了大宛的地位。
如今他们与康居、大月氏结盟,对汉军在乌孙的行动持警惕态度,处处加以提防,甚至找各种借口,不愿让文忠进城,像是生怕城防被他窥探去一般。
文忠不卑不亢,扬着头呵斥小家子气的大宛人:“先时,大宛商贾数百人前往玉门购买丝帛,大汉可曾有阻拦?去年大宛使者前往大汉朝贺,天子可曾拒绝宛使进入长安?“
这是大国的自信,西域使者前往大汉,汉天子最怕的是他们看得不够多,从长安街坊的富饶到细柳营的汉军阵列,从来不藏着掖着。
文忠正色道:“宛王莫非是害怕汉使觊觎大宛?真是笑话!大汉地方五万里,坐拥四海,为天下富;宛之地方五百里,国小民贫。岂有舍其文轩,邻有敝舆而欲窃之;舍其锦绣,邻有短褐而欲窃之;舍其粱肉,邻有糠糟而欲窃之者也?”
寻常汉人自持天朝上国,自然看不上大宛这戎狄之邦。但任都护作为时代的异类,偏就是个窃疾的家伙,吃着西域这大碗里的菜,眼睛却盯着大宛这小碗里的肉,荤素均衡才好下饭啊,富饶的土地只嫌少,不嫌多。
宛人自觉理亏,告罪后也只同意在郁成城中交接天马,他们找的理由是:“贵山城近来闹了马疫,死了许多天马,不可前往。”
大概是怕得罪了文忠和都护府,在送了他一些大宛特色的金银器作为礼物外,更在两匹贡马之外,牵来了一匹肩高足有八尺的汗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