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信流初认识徐小平,从梁荥第一次对他说徐小平起。
少年正是意气风发时,具信流和梁荥一起端了一处鱼肉百姓多年的匪寨,在山路上并马而行,梁荥甩着柳条,忽然就说到了徐小平。
“平平?”许是梁荥一说起这个名字便咧嘴笑,是以具信流重提了一次。
“嗯,”梁荥转过头,语气有些忧愁和无奈,可神情却背道而驰,带着笑:“又爱撒懒又无赖,你一个不注意他就躺在树荫下睡得四脚朝天,十几岁了,除了我教他的那几道基础剑法,其余的,射箭,骑马,轻功,心法一律不会,觉得以后让他走仕途吧,昨日考了他《孟子》里的几句,他都背得磕磕巴巴,真不知拿他怎么办。”
梁荥提此,话便多了,最后看向具信流道:“信流,你有弟弟么?”
具信流点头,却不多说。
梁荥道:“那你便懂我了,说来也怪我,我一看他窝在被窝里就露出个软乎乎的脑袋,晚上便无论如何都舍不得让他出去跟着我打坐,才叫他现在什么都不会。”
具信流道:“你只是他师兄,是非轻重与他日后的路,他父母和他自己自会考量,你担忧的过重了。”
“他父母……不怎么管他的。”
具信流道:“那便舍下心软,他如今游手好闲,日后武功低微,学识鄙陋,该当如何?”
梁荥似乎很是奇怪地看他一眼:“有我啊。”
具信流看向他。
梁荥将柳枝随手扔在路边:“他日后有我,我倒并非嫌他游手好闲……”
道此,梁荥似乎是不喜欢这个说辞,微微抿了唇,才道:“只是不知道小孩儿到底喜欢做什么,为此忧心罢了。”
具信流觉得梁荥一提到他的那个小师弟,便让人无言以说,是以之后梁荥说起徐小平,具信流只听着,无论梁荥再问他什么,他都不再作答。
日后便也知道了,这个小师弟,头发长的细软,因挑食长得极瘦,眼睛漂亮,爱咬人,怕梁荥背着他“飞”,细皮嫩肉怕吃苦,是武林世家徐家那个娇贵的小公子。
一次到了梁府,下人让具信流在凉亭内等梁荥,具信流远远看见梁荥背着什么人从长亭走过来,到尽头后才把人放下来,是个还不到梁荥肩头高的男孩儿,脸上还带着不高兴,好像哭过,踮起脚咬了梁荥胳膊一口,跑走了。
梁荥捂着胳膊有些沉默,朝具信流走过来。
具信流问:“那便是你师弟?”
“嗯。”
正如梁荥说的,瘦,眼睛漂亮,爱咬人,具信流也就这样想,再无多想。
说来也奇怪,到梁荥一日说喜欢自己,具信流第一想到的便是被梁荥时刻念在嘴边的徐小平。
具信流便道:“你喜欢男子?”
梁荥已显出俊美的脸红着:“是。”
具信流道:“你师弟……”
梁荥“嗯?”了一声看向具信流,过了一会儿不可置信道:“你想什么呢?他还只是个小孩儿。”
具信流也觉得可笑,难得轻笑了一声。
然后具信流出了府,他明天要给梁荥一个回答。
他上了马车,在等车夫出来的时候,阖着眼歇息,手垂在了车窗外。
就像一个劫的开端。
车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具信流睁开眼睛,透过车帘旁的一道缝隙看见外面曾见过一面的徐小平还是又瘦又白,穿着一身绑腰绿袍,衬得整个人水葱一般,武林世家里出来的孩子,却被养的像具信流在宫里常见的那些小公子哥儿,吃着糖葫芦站定在车前,好像在打量具信流这顶看起来不菲的马车。
小孩儿眨着眼睛,踮起脚伸出手指抠了一下马车上嵌着的珠饰,抠不下来,便看了一眼被车帘掩着的车窗,舔了舔唇,改用糖葫芦的木棍撬,具信流在马车内,就看见一张小小的半脸,尖削的下巴在眼前上下晃动。
夏日炎热,融化的糖葫芦直流浆水,一滴掉在了具信流的掌心。
具信流在等他抠完珠饰离开,手一直在外垂着。
那滴糖浆似乎吓到了小孩儿,他再次看了一眼车帘,小心翼翼地用食指抠了一下那滴具信流掌心的糖浆。
和那颗珠饰一样,糖浆自是未下来,具信流颇为倦怠地垂下头。
小孩儿亦在车外垂下头,伸舌舔化了那滴糖浆,裹在嘴里。
掉下来了。
掌心像被什么柔软的动物轻轻舔了一下,湿濡,麻痒。
具信流呼吸一滞,手指动了一下,将手臂缩进车里。
胆大包天的小孩儿向后退了一步,犹疑地去掀车帘,车帘被掀开一角,被舔了掌心,撬了珠饰的具信流反而像是作贼心虚,无端畏惧被他看见自己,将车帘猛地一把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