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船是受了什么诅咒?一艘漕船,竟然还老有不长眼的老鼠?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门边,侧耳细听,只听到门外两人声音极轻地在说话。
一人问:“塌笼里几个芽儿?”
另一人答:“柳个。真是撮啃,还挂洒火。”
一人又问:“可有条子片子?”
另一人答:“踩过盘子,念短吧,挑熏子直淌便是!”
这一番对话让别人听定然是云里雾里,然而褚楼却听得明明白白。俱都是黑话。
别看他长在京城,标准官二代,但他师门是哪里?那是专门走四海五湖的镖局!要说民间哪一正行接触黑话多,可不就是镖局了。刚才那段对话翻译过来,大概就是说这两人盯上他了,打算熏些迷药对付他。
还踩点,踩过点都没发现他有刀有剑的,实在上不了台面!
褚楼无声地冷笑,转身躺回床上,团了两个纸团直接塞住鼻子,还是闭气。他静静地看着舱门,果然木头的缝隙里伸进来一根细长的麦秸,随后就吹进来一股白烟。
他闭上眼睛,等了片刻,门便被撬了,慢慢朝里打开。两个黑影先在门口驻足,等迷药散发了,见躺在床上的人影半天不动,这才放松地走进来,还随手带上门。
两人都捂着帕子走到床边,盯着褚楼的脸啧啧有声。
“这盘儿真是撮啃,且卖去吃飘子钱的老合那里不少枸迷杵。”
褚楼听得嘴角直抽抽。
什么意思?
会不会说话?什么叫他长得美?
就在其中一人伸手想要去碰褚楼的领子时,褚楼猛地睁开眼,抬手抓住他的手腕便用力往下一扭。
“哎呀醒攒——!!芽儿可灵了,亮青子招呼吧!”这贼人哀嚎一声大声喊。
“我招你大爷!”褚楼把人往跟前一拽,一只手铁爪般扣住对方的脖子,左手一抖,长剑出鞘,利刃雪亮如电光一闪,便抵在了另外一贼人的喉结上。
屋内顿时一片死寂。
褚楼冷笑连连:“叫你们招子放亮些,不然进来就是条子扫,片子咬!”
两人一听,这是个吃搁念的,攒儿亮!说白了,大家都是道上的,碰上硬茬了,合该倒霉!
褚楼将两人一捆,将他们浑身上下搜个遍,果真搜出来不少迷药,银子,荷包,甚至还有一条肚兜,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孩遭了殃。他气得牙痒痒,直接拖着人就去了船头,丢给常三。
常三吃了一惊:“这是?”
褚楼板着脸:“这两个毛贼,只怕是和水贼有勾当,专在来往船只上拐卖少男少女。”
常三吓得不轻,他这船可是官船!要是有官员家的亲眷在这船上遭了难,他们这些随船的小吏都要倒大霉!
他忙叫来船头船尾看守的兵卒,吩咐他们讲人押在最底层的货舱,令人看押,到了下一站便直接送去官衙。
“楼小哥,”他感激地冲褚楼行礼,“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你。”
褚楼摆摆手:“常三哥太客气,我这也是被贼摸到房里,顺手而已。”下次坚决不坐漕船了,安全感没体验到,糟心事倒是不少。
这一段风波在常三刻意控制下,无声无息地便解决了。褚楼左右的舱客有的睡得熟,有的虽然听到了,也没听明白,胆子小的且还不敢探头探脑,便都糊弄了过去。只有少数几人发现船只的守卫森严了不少,到了港口上下查得更严格了。
于是剩下的路程都平静无波,反而衬得愈发无聊。
八月下旬,船终于驶达江南口岸。
有诗云:
“舟出嘉禾五里城,僧楼山塔互峥嵘。
酒旗密比随风舞,渔网横拖漾日晴。”
这说的就是江南寺院佛塔林立,酒家彩旗招展的场面,十分生动。
嘉兴港口,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有一行十来个汉子在熙攘的人群里也依然显眼。这些人各个高壮,都穿着青布窄袖的衫子,腰带绑袖和绑腿都是黑色的,衬着人格外利索齐整。要知道,这里毕竟地处南方,水土所致,人均个条就是不足,这时十来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穿着一致,可不造成了一种视觉上的震撼?
起码褚楼还没下船,在船头就瞧见他们了。
“师兄!大师兄!”他兴奋地挥手高喊。
最前头那男子第一个听见,凝神一看,顿时激动了:“是老幺儿!”
“是他!小师弟!”其他人都激动了。
也没见他们怎么动作,十几个人就都挤到了岸边。
褚楼背好包袱,兴奋地直蹦跶。
他都有三年没回来了!虽说和师门这边通信不断,但毕竟见不到人!他越想越高兴,天津府的一切瞬间就被他丢到脑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