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击一挡气势极大,脚下的大地微微晃了晃。
长孙恪收回暮寒剑,纵身向后跃出一丈,将颤抖的手虚掩在身后,平复浑身躁动的内力,强忍着没有吐出血来。
而乌达的状况要更加严重,他那一招惊天动地,但也要遭受气力的反噬。他躬身吐了一大口鲜血,只觉五脏六腑像被震碎了一般疼的厉害。
长孙恪再次提剑刺来,乌达身边的亲卫立刻蜂拥而上,乌达则趁机调息内力。以长孙恪的剑法,那几个亲卫本不是他对手,奈何他内伤严重,出剑的速度也因此而迟缓了许多。
乌达瞅准了时机,一跃而起,挥刀便砍。长孙恪横剑接下这一刀,因缓和这声势浩大的气力,忍不住单膝跪地,膝盖落地的瞬间,雪地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量震的四分五裂,斑驳的裂隙像蛛网一样蔓延开来,直到卫昭脚下。
他猩红的双眸陡然瞪大,身体已在他大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时冲了过去。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力气,那些挥舞着长刀奔他刺来的乌达亲卫都被他砍杀,那些落在他身上的刀锋他毫无察觉,仿佛那鲜活的血肉之躯已不是他的。
他感觉不到身体的疼,但他能很清晰的感受到心口处泛着的疼,针扎一样。
当长刀刺入乌达身体时,他抬头对上长孙恪那双布满血丝的双眸,就在他咧开嘴想冲他笑一笑时,长孙恪突然飞跃而起,就像在北府大牢里第一次见面时,他扯着自己的衣领,将他抛出去很远很远……
远到明明触手可及,他却没有办法抓紧他的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像一只黑色的纸鸢,在肆虐的狂风中飘荡。
身体落地的瞬间,四野归于寂静——
一点冰凉落在卫昭侧脸上,他结了冰霜的长长的睫毛轻微的抖了抖。睁开眼时,漫山遍野都是一片纯白。
他的大脑空茫了好一阵,直到夹杂着血腥味的凛冽寒风灌入鼻尖时,他猛然睁大双眼,入目所见的是挂在指尖那一根红绳,上面拴着一枚古朴的铜钱。
“恪……”
头顶那一方苍穹忽然压的很低很低,阴云滚滚而来,大片大片的雪花无声的落下,洁白无瑕,似乎想要掩盖这遍地罪孽。
卫昭捞起手边的长刀,挣扎着站起身来,旷野空寂沉默,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卫淑华率军奔来时,便见横尸遍野的断崖边,一个瘦弱的青年持刀而立。朔风凛凛,将他一头墨发吹乱。苍白无一丝血色的俊脸上,唇边的殷红更加刺目。
“阿昭——”
一声声坚持不懈的呼唤终于让卫昭抬起眼眸。
卫淑华喜极而泣:“阿昭,你没事儿吧。”
这时的卫淑华还尚不知道,这片旷野已经凝成黑暗,在卫昭的心底铸成一道铜墙铁壁。就像冰封千年的积雪,永难消融。
凄凄哀嚎在山谷里回荡,耳边似又响起金戈铁马之声。卫昭冷眸微转,瞟向卫淑华:“二姐怎么来了。”
话出口的瞬间,卫淑华浑身一僵。因为她从未听过这样冰冷的声音,心口仿佛凝了千层冰,结着彻骨的冷意。
她唇色惨白,哆嗦着小心叫了一声:“阿昭?”
卫昭微偏过头,冲卫淑华淡淡一笑,抬手指着远方雪谷道:“父亲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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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北八百里急报:镇国侯府三公子卫昭占燕州,扫荡北燕,不遵朝廷号令,举兵谋反!
消息传到盛京时,满朝哗然。
崔奉呈上的证据确凿,又有诸多细节,皆有人证物证。
镇国侯府一时成为众矢之的,文武官员唯恐避之不及。
当夜,李淮到天牢中去探视卫老太君。
如无必要,他是不愿意见到这个已经风烛残年的老人的。她有一双精明睿智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肮脏和算计。
天牢里的环境可想而知,李淮蹙着眉踱步到天牢最深处那间死牢里。卫老太君盘坐在地上,手里捻着玉佛串,微微阖目,轻声诵经。
这世上总有那样一种人,仿佛天生就带着光芒。无论身处怎样恶劣的环境,他们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
李淮叹息了一声,道:“看在淑宁的份上,只要卫昭归京,交出北燕兵权,我会放卫家一条生路。”
得到的是老太君的沉默以对。
李淮默默注视着她,并没有因为老太君的怠慢而恼恨。
直到老太君诵完这段经文,她方才睁开浑浊的眼,说道:“上一代的恩怨早在武帝驾崩后就已经了结,是你将这恩怨又延续到了这一代。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镇国侯府若想报复,谁也拦不住,你更不会安稳的在那位子上坐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