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身青年丧夫,晚年丧子丧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我已尝尽。如今已是行将就木之人,无力再管了。”
她捻动佛珠,语音微弱道:“不管你信与不信,镇国侯府从未有过谋反之心。”
李淮垂下眸子,片刻后复又抬起,他直视卫老太君:“其实您心里也清楚,镇国侯府纵无谋反之心,但有谋反的理由,更有谋反的能力——这才是原罪。”
他缓缓转身,踱步离开牢房,声音不轻不重的从牢房外传来,他说:“父皇要改变这个时代,贵族世家的存在妨碍了他的脚步,就注定要在历史的洪流里湮灭。卫氏,是滚滚沙尘中那颗能够撼动天地的明珠。如不除之,朕心难安。”
本卷完
第209章
北关城的演武场上,一个黑衣青年赤膊挥舞着手里银色的枪,银枪裹挟着虎啸龙吟之势,仿佛欲登九天之上,欲揽苍穹流云。
青年目光专注,一招一式都用足了全力,每一次刺出都比前一次要快要准更要狠。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速度的力量。他可以不会内功,但他却能不断的锤炼刺出的速度和力度。
他永远不会忘记长孙恪跌落百丈崖的那天,如果他的长刀能够精准的刺入乌达的心脏,他不会有机会反手冲自己挥刀,那么长孙恪也不会为救他而被乌达一掌打落悬崖。
长刀距乌达的心脏只有一寸。一寸生,一寸死。
卫昭从未有一刻那样后悔过,后悔他游戏人生,不习武艺。如果他可以像父亲,像大哥一样勤加练武……可这世上最让人无力的事情就是‘你本可以……’
“阿昭,你歇一歇吧,这样急于求成,最后伤的是你自己。父兄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你变成今天这样。”
卫淑华狠狠攥住卫昭的手腕,眼眶通红。
卫昭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膛起伏不定。
“二姐,只差一寸啊!”
卫淑华手上一松,继而握住卫昭的手,她眼神似有几分闪躲,轻声道:“阿昭,我们找到了一样东西,你来看吧。”
卫昭眸光一凛,反手攥住卫淑华的手:“跟他有关的?”
卫淑华点了点头。
卫昭已经一个箭步奔出去了,卫淑华紧随其后。
掀开大帐的那一刻,一柄横陈的剑闯入卫昭的视线。古朴的剑鞘上刻满了冰云纹路,墨玉般的剑柄触手冰凉,抽出剑来,剑身亮如白雪,冷如寒冰。
暮寒。
“在哪儿找到的剑?”
卫离躬身道:“百丈崖下茫河以东二十里。去岁冬曾有人找去过那里,只是剑被冰雪掩埋,一时不曾被人发觉。如今冰雪消融,剑才显露出来。属下找到时,剑身已没入河边淤泥之中。”
“可还有其他线索?”
卫离道:“去岁雪大,冬季严寒,又逢战事,茫河两岸的住户都迁走避祸去了,到现在才零星有几户人家搬回来。不过属下在周围都找遍了,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他见卫昭脸色转阴,又赶忙说道:“茫河周围少有野兽出没,且寒冬尸体不易腐烂。我们既没有找到尸骨,那就说明长孙大人兴许还活着。”
卫淑华也忙道:“长孙大人过去的经历非比寻常,他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也许他在什么地方养伤联系不到我们也不是没有可能。野狼沟地形复杂,总有疏漏之处不是。再说……”
她注视卫昭,道:“北燕大局还需你来定夺,完颜氏残兵如何安顿,还有朝中盛传卫家军谋反,二哥被秘密押送进京,祖母身陷囹圄,霈儿被软禁东宫,我们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你可有计划。”
卫昭摩挲着手里的剑,嘴角紧抿。
残月如勾,挂在树梢后头。
月亮不会每一天都圆满,除非是在梦里。可混沌了这么久,梦也该醒了。
“二姐,卫氏是否谋反,不是由那些人决定的。谁拥有更大的权力,谁才拥有话语权。祖母和霈儿是李淮掣肘我们的筹码,在未来也将是李淮的保命符。他会很好的照顾祖母,因为北狄还会卷土重来,而能抵挡北狄铁蹄的,只有卫家军。”
他收剑入鞘,眉宇间尽是冷厉之色,像极了当年的长孙恪,一举一动都冷若冰霜。
“但,卫家军不会再受他驱使。”
卫淑华不解:“我没听明白,去岁冬,无论是野狼沟那场战役,还是北关城之争,北狄都损失惨重。乌达死了,索朗汗的弟弟古扬重伤,听说至今未醒。他们怕是卯足了劲儿要找我们卫家军报仇呢。”
卫昭冷笑:“我父亲也在野狼沟力战而死,我们和北狄的仇本就是不死不休。但这是国仇。我们真正的仇敌应该是出卖北关城防御图的人,是克扣粮草逼迫大哥不得不出城迎敌的人,是阴谋诡计欲夺我卫家兵权、要我卫氏性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