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侄儿拿我毫无办法_作者:存活确认,泼莲池(58)

一炷香过的那样快,不等他说,我便自觉地捧起纸笺,绕到案侧,蹭到他的椅边缓缓跪坐下来,我挽起耳边的长发,将纸笺铺在地上,左手支着地,右手抓着笔抵在地上。

我不能拿起那支笔,因为一旦悬空执笔,它就会颤抖起来。

其实在韩家别苑时我也练了几天左手执笔,写是能写,也不算特别难看,只是他与我十年朝夕相对,从字迹到执笔的手,他一看便知。

我想来想去,觉得今日若是不照实说,怕是走不出这间屋子了。

原本是不可能有这样的胆子的,但幸好,今日我喝了酒。

那话怎么说来着,酒壮怂人胆,古人诚不欺吾。这样想着,我偷眼望向他。

谢时洵长得极好,就是太冷了些,我相信大多数人对他的评价都不会夸上一句相貌好,毕竟都被他的严厉性情吓得躲还来不及,怎么会有心思,敢有心思评价他的品貌?最多也不过夸上一句,太子殿下庄重雅致,容止出众罢了。

我撑着若无其事的表情,渐渐蹭到他膝前,见他无甚反应,便将左手试探着轻轻放在他膝盖上,等了等,没有听到他的训斥,又把右手放了上去。

离他近了,他身上的药材般微苦冷香越发近了,我即害怕,却又格外感受到慰藉。

见他长眉一轩,似要发作,我连忙仰望着他道:“太子哥哥别打我!你看……”

我将右手手腕仰翻向他,一寸寸拉开袖口。

谢时洵向来深邃平静眼中忽然闪过一丝讶色。

虽然只有一瞬。

我第一次敢直视着他道:“是逼宫那日,我兵败欲自刎,被陛下的金箭射穿了腕骨,也彻底断了手筋……我……我写不了字啦,也握不得剑了……”

谢时洵冰凉的指尖忽然抚上我的手腕,只这样轻轻一触,我便在那瞬间不自觉挺直了脊背,一阵酥麻之感从尾椎直冲上脖颈。

本是脱身之计,却不知为何在他一触之下,竟然还不要脸的为了谋反兵败一事委屈了起来。

我将右臂袖口拉得更开,那日谢明澜一顿马鞭,鞭痕遍布我的手臂,我道:“这里……也是被陛下打的……”

我又抓着他的手指触到我的眉间,仿佛是逼他细细抚上去,那日谢明澜一鞭打破了我的眉骨,当时血流不止,万幸那道伤疤正好隐在眉中,待愈合后也不怎么看得出来,只有用指腹抚上的时候才能摸到一丝伤痕。

谢时洵的眼底,终于似在更深更深的地方,骤起波澜。

他的手指忽然用力,按住我的眉间,冰冷道:“你所做下的弥天大罪,是被挑了手筋,被打一顿,骂一顿,便可以赎罪的么?你能辜负我的皆已负尽了,又来撒娇什么?!”

我枕上他的膝间,道:“太子哥哥从来不会因为一件事罚我两次……大错既已铸下,再怎样也无法弥补了,实在不行,不如直接杀了我吧……只是……”我叹息着掉下泪来,哽咽道:“那日的伤好疼啊……好疼……太子哥哥摸摸我……”

谢时洵的手按在我肩上,轻缓却足够坚定地推开了我。

我的心也渐渐坠落了下去,坠到了底,也就是一滩寂静了。

谢时洵道:“你饮了酒?”

我狼狈地放下袖口掩住伤处,垂着头点了点头。

谢时洵冷道:“那你本不必来,滚出去。”

我缓缓站起身,沉默地向门口走去,眼看只差一步就迈出那间书房。

我忽然停住了,心中不知转过多少言语,终是忍不住转身对他道:“太子哥哥,今日的我一无是处,你不愿看我一眼,我知道的,但……但是当年我读书习武,总有一处能看让太子哥哥看得入眼的地方吧?”

我想,哪怕是当年曾有过……也可以。

见谢时洵眼也不抬,我不死心地追问道:“哪怕是清涵道长给我断的命格,或是云姑娘一事你对我的愧疚,什么都可以……是不是……总有一处能让太子哥哥仔细看过我一眼的?”

室内不知寂静了多久。

谢时洵终于放下古籍,对我道:“我平生独独教养过你一人,心血覆尽。”

我恍然间怔了一怔,却见他一手拍在案上,厉声道:“然而便是不算谋逆的账,光是你这般自甘堕落纵人轻贱的模样,简直丢人现眼!换做以往,你早被我打死了!我上次叫你回去自省,你省出什么?”

我心想:上次谢明澜也问过我这句话,我回去就反了。

念及此,我有些不自在,又回想起之前被赌坊打手推倒在街上的狼狈模样,脸颊又发烫起来,懊悔地想被推一下倒不算怎样,只是怎么刚刚好就跌在他的马车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