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瀚文眼睛轻眯,微笑说道:“太后,倒也很是欣赏司空大人的才情。她老人家甚而还曾当面训斥六宫众妃,言称愚顽村妇,搬弄口舌,搅扰宫闱清净,如再有犯者,必以宫规惩治。三弟,你也晓得,太后可从来是慈和温婉的脾气,几曾动过这般怒火?如此一来,还有谁敢议论?”
于成钧越发纳罕,只觉得满心古怪,这司空珲竟有如此大的本事,能谄媚的太后与皇帝一起护着他。
他离京三年,京中果然变化颇多,不止他添了个儿子,他的王妃也经营了偌大一间好红火店铺,这宫廷朝堂的局势亦也诡谲难辨起来。
只听于瀚文在旁说道:“老二,同这司空珲交情甚好。父皇甚是宠信这司空珲,常在翰墨司听新曲品读诗文,十次里能有那么七八次碰见老二。老二本就精于诗词,陪着父皇一道赏读,那父子之情可就日益深厚了。今年年夜宴上,他还新作了一首贺词,令南府歌姬演奏了一番。父皇龙心大悦,竟连说他养的这些皇儿中,唯有老二才最似他。”
于成钧神色微异,他顿时明白过来,于瀚文的恐慌到底来自何处。
这事,他倒不好横加议论,默然半晌方才说道:“大哥放宽心,父皇一时喜悦,信口说来也是有的。”
于瀚文却朝他一笑:“但愿如三弟所言。”
兄弟两个各怀心事,走得片刻,便到了乾清宫外。
殿外阶下,停着两座轿子,各跟随着两路人马,细细观去,竟是顺妃与梅嫔的侍从。
这两位娘娘势同水火,能同处一殿,当真是一件稀罕事。
不远处,太后的仪仗亦停靠在旁。
于瀚文低低道了一声:“今儿是怎么了,这三位娘娘都在乾清宫,有什么好事儿么?”
于成钧皱眉不言,他今日进宫本是来向皇帝述职的,没曾想到竟能撞上这一幕。
后宫里这些女人之间的纷争,他自幼看得多了,实在厌烦。
当下别无他法,只得硬着头皮上去。
御前总管太监王崇朝正守在门上,眼见两位主子拾级而上,忙迎上前去,躬身作揖,微笑道:“太子殿下、肃亲王爷,您二位来的真正是巧,皇上才回乾清宫。”
才回乾清宫?
于成钧与于瀚文禁不住对看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几分讥嘲之色。
此时早已日上三竿,皇帝竟能在梅嫔处盘桓到这个时候方才起驾回宫,也可谓是沉溺美色,荒废朝政了。
于瀚文笑道:“王公公,这两位娘娘在里头,你可没少听热闹吧?”
王崇朝晓得太子这没正经的脾气,当下一笑:“殿下说笑了,奴才只知当差听命,怎会偷听主子们讲话。”言罢,便往里通传去了。
于瀚文瞧着他的背影,眯细了眼睛,低声说道:“这厮倒当真是滴水不漏,一点错缝儿都捏不着的。”
于成钧听着,没有接话。
少顷,王崇朝自里面出来,请两人进去。
二人先后踏过门槛,迈步入殿。
正殿之上,并无一人,偌大一间宫室显得空空荡荡,倒是西侧暖阁之中不时有嬉笑语声传来。
两人走上前去,守门的宫人撩起珠帘。
二人入内,果然见明乐帝与太后相对坐于西窗下炕上,顺妃与梅嫔各自在地下一张垫了绣锦坐垫的紫檀木镂雕梅花椅上坐。这两位娘娘,脸上都挂着温婉谦卑的笑影,想是在皇帝太后跟前,谁也不肯失了身份,落了把柄。
明乐帝穿着一件家常的月白色正面绣五爪金龙锦缎长袍,头上没有戴冠,倚着一方明黄色暗绣菊花软枕,春风满面,正同太后与两个妃子说笑。
一见两个儿子进来,待他们请安已毕,明乐帝便向一旁坐着的太后莞尔道:“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才说着他,可就来了。”言罢,又向于成钧道:“你出去了三年,也许久没见太后了,来见见老祖宗罢。”
于成钧适才已向屋中的所有长辈行礼问安过,但听明乐帝如此说来,只得再上前向太后行了个大礼,言道:“孙儿见过太后,太后福寿康安。孙儿离京三年,不能在太后膝前尽孝,心中实在羞愧!”
说着,便向着太后实实在在的磕了三个头。
慈康太后盘膝坐在炕上,白净秀美的瓜子脸上漾着一抹浅淡温煦的笑意。她的唇极薄,抿着水红色的口脂,唇角微微上挑,美艳动人。
这位太后,年纪甚轻,也只长了明乐帝四岁。入宫之时,先帝实则已有了些年岁,凭靠着出众的姿色,过人的手腕,她成为了先帝后宫末期最风光的女人。也因着这段盛宠,她争到了太子的抚养权,最终成为了当今天下最尊贵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