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猗泽陈定下来,沉声道:“你说得不无道理。”说着他抬眼乜了元一眼,脸色十分不悦。元以为是自己言重驳了他的面子,便也不当一回事,继而说道:“此行我们便去看看,问问她愿不愿意一道回京,如何?”
元猗泽微微颔首而后说道:“眼下你又说得精神了,还是早些回去歇下吧。”
元嘴角噙笑:“出去又是好一阵雨,父亲能否容我在此歇下?”
元猗泽心道你枕得我腿麻了还不自知,如今竟还得寸进尺。
没想到这时一旁侍立的许培低声道:“殿下已扰了陛下睡眠,现下就回去吧。”
元想起方才醒来的时候父亲便醒着,想来是至今未眠,便只得作罢安心退下。
廊庑之下元披上防风防水的澄水帛,一边系结一边随口道:“我一直歇在陛下榻上?”
许培勾了勾纱灯里黯淡下去的灯芯,低头说道:“臣守在外头,董老传陛下的命叫我进去,正瞧见殿下你……”他顿了顿,灯芯被挑亮了,火苗跃了跃,“你枕在陛下的膝上呢。”
“什么?”元一把拽住他,“果真?”
许培手里那盏灯晃了晃,灯影摇曳生姿。
“臣瞧得很是真切。殿下是真的睡熟了,陛下也不愿扰醒你,只是把我唤来问你最近时日歇得如何,怎生这般困倦。还同我说平日要多留心殿下,若有思虑太重的时候多加开解,否则便把臣这条命再拿去。”
元耳朵里听不到他这些话了,只一味问:“父亲竟没有将我推开,任我枕在他身上?”
许培道“是是是”,元顿住步子竟不想走了。
许培心道您怎不知这见好就收、得了便宜莫卖乖的道理,方才那一通话将陛下好气。
果然元懊恼道:“你怎不早些告诉我,害我又同他犟嘴惹他不悦了。本来合该温柔小意讨他欢喜的。罢了,是为小妹的事,我关心心切他也该明白的。”说罢元回身望了眼那熄了灯黢黑的院子,轻松道,“今夜且就这样,回去吧。”
他脚下皮靴啪嗒啪嗒踏出水花,许培又好笑又心酸,他的小殿下还真是叫陛下握于股掌之上呢。
想到这儿许培心又一沉,低头提着灯一路护着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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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妇得公主,平地买官府。就是说请了尊大佛回家,谁也不想伺候。所以元小妈才操心元净徽。
简文帝事就是逼王献之和原配郗道茂离婚,娶新安公主司马道福。
第30章
这一场豪雨天明方息,元早起便伏案,将快马呈报的书信一一阅过。
许培在旁研墨侍书,见元指尖轻叩在一份密报上,便斟酌着问道:“是有何事不妥?”
元推开那张纸,半晌沉声道:“元续离京,竟敢不报!”
许培大惊,而后为其找补道:“魏王毕竟……”
“毕竟什么?陶明华秽乱宫闱,我已是大大成全了他母子体面。他今年十四岁,不是四岁。因父兄宽和便不知道规矩了?亲王无谕离京,他是想做什么?”元面露冷色,“他最好不要绝我手足情谊。”
许培一凛,忙道:“绝不至于,魏王敦淳,怕是骤失了母亲心里难过。可有报他去往哪里?”
元笑了笑:“敦淳,希望如此。父亲子嗣唯我二人,魏王府属并陶氏上下焉能无此想头?”想到这儿元一阵头疼,“这回我定要重重罚他。”
“要不要报给陛下?”许培思忖道,“贤妃逾轨陛下分明早已知情,却隐而不发,这其中是何道理?”
元揭开另一封信缓缓道:“这几年来父亲所为有许多我都不甚明白的地方,先不必告诉他。宋禹做得不错,先跟着吧,我需知道元续无视祖宗家法出京作甚。”
元续不管自己身后是不是缀着兄长的眼线,一路奔驰后渡涵碧河冲入晖县境内。
连日有雨山色空,天也暗得早了。
元净徽埋头在书案前抄经,冯看她小小的身子坐得端正,笔下字迹一丝不苟,忍不住道:“殿下,天色渐晚,今天便歇了吧。”
元净徽头也不抬道:“姑姑放心,不妨事的。多点两支灯,我这儿看得清楚。”
冯只得吩咐宫人多上两支连枝灯,将屋里照得更明亮些。
元净徽一边抄一边同她说道:“这几日大雨,山中及县里受灾的人家都造册了吗?”
冯应是,元净徽便道:“赈灾事宜交袁家令吧,同晖县令商量着,无须亮我公主府名号。”
“晖县并非公主封邑……”冯道,“因公主栖驾于此,反倒酌减了不少赋税。”
元净徽抬眼道:“那是因为父皇为我安全着想,断了晖县连通洛京及外阜的多条商道,百姓又如何想迎我这公主?吩咐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