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论声纷然,俨然是在针对经书的某些观点各抒己见。
郭瑾自觉垂袖而立,静静恭候。
飞鸟过尽,炊烟渐起。郑玄终是散课,弟子皆起身作别,郑玄挥挥手,只让诸位午后继续前来听讲。
眼见郑玄杵着自己的木拐潇洒离去,郭瑾叹息一声,毕竟求学之事不可强求,对方见与不见自己,都是人家的权利。
郭瑾正欲回身离去,身后却传来一道嬉笑的男音,“郭郎留步!”
话音落时,那人已成功绕到郭瑾跟前。
眼前的少年应比自己小上几岁,鼻梁挺直、容光焕发,眸光清亮锐利,给人一种精明干练之感。见对方冲自己伸出一只手来,郭瑾神色微怔,古代也开始流行握手礼了么?
见郭瑾迟疑未动,对方笑得更是开怀:“夫子困乏,未能前来相见,特遣在下前来收取郭郎答卷。”
郭瑾忙将怀中叠放整齐的宣纸取出,又解下随身的包裹,自背囊中取出一摞洁净无瑕的白纸,悉数交到对方手中。
“先生年迈力薄,宜少持刀笔刻牍,瑾欲略尽心意,望君代为转达。”
谁知听过郭瑾的话语,对方却罕见地收起嬉笑的神色,并袖长揖道:“阁下可是颍川郭瑾?”
郭瑾本以为对方早便知道自己的名姓,否则又怎会一口一个郭郎?见他如此,郭瑾只得作揖对拜,“不才郭瑾,还未请教足下名讳。”
少年答得恭敬:“在下法正,扶风郡人士。”
郭瑾:“……”
又是名士雷达在线开启的一天?日影正盛, 郭瑾背对着阳光站立。
法正貌似不知疲倦一般,冲她喋喋不休道:“早便听桃桃提及,说是瑾兄抛却长安城中的金石宝马, 利禄功名,甘心隐居徐州,做一自在闲人。”
郭瑾跺跺有些发麻的右脚, 法正继续道:“桃桃打从去年便一直仰慕瑾兄之名,日日在我耳边絮叨不停,今日既是瑾兄亲临此地, 不若稍候片刻,让我为二位引荐一番?”
郭瑾俨然已被这烈日灼地头晕眼花, 听闻此处, 想着早些完事早些打道回府, 便躬身应允下来,“不知阁下口中之人现在何处?”
法正欣然回身, 本想将那位自打见到这位郭郎的身影后,便心旌摇曳, 全然顾不得师长所言的小师妹唤来相见。谁知刚刚还忸忸怩怩推搡着自己前来帮忙收取答卷的姑娘,不过转瞬之间便没了人影。
法正不由讪笑两声:“桃桃方才还在此处,许是耐不住羞涩, 不敢相见罢了。”
郭瑾觉得人生就是如此的神奇,她不过是一番骚操作装装逼罢了,没成想竟然当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小迷妹?
郭瑾压制着疯狂上扬的唇角, 冲法正憾然对拜:“对方既无意相见,瑾便不再勉强,劳烦阁下将托付之物交于郑君,瑾就此拜谢别过。”
法正不死心地回头观望一圈, 见当真不见小师妹踪影,助攻没有做成,只能不情不愿地将郭瑾放走。
郭瑾卸下行装,一身轻松。
只见她利落沿着溪水而下,途中林木蓁蓁、风景秀丽,郭瑾绕行几步,专门从北面的石阶下山而归,前往山脚处寻找自家的车驾。
花开遍野,郭瑾下山时,视线逡巡一圈,竟发现路边长着不少翠绿旺盛的车前草。想着此物是郑玄所爱,郭瑾取出襻膊搂起衣袖,这才小心翼翼弯腰采拾。
想着自己马上便要成为郑玄的入门弟子,郭瑾更是飘然喜悦,口中禁不住哼起某首不知名的曲子。
郭瑾拢起一捧车前草,心满意足地打算抬步回家,谁知迈出草丛时,却猛然被一处钝物绊倒。郭瑾扑进绿油油的草丛中,幸得其反应机敏,顺势做了个俯卧撑,然后成功跃起。
郭瑾凝神朝绊倒自己的方向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灰色长袴,由于太过肥大的原因,微风过,还随着波漾浮动在草丛里。
伸手拨开杂草,郭瑾的视线瞬时开阔,眼前显出一道成年男人的身形,此人面色青黑,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如今正半死不活地瘫倒在杂草丛中,口中时不时还会溢出几声痛苦的低吟。
看他的面相,应是中毒不假。
若说上一次她将二郎捡回家中,是因为对方天生萌物,自己实在抵抗不了小正太的诱惑。可这一次躺在自己跟前的是一位毒入肺腑的中年大叔,自己脑子瓦特了,才会费力不讨好地将对方救回家去。
如此想着,郭瑾抬脚便欲走人。
许是求生的意志激发了对方的听觉神经,郭瑾还未迈出半步,那人便已精准缠抱住自己的大腿,郭瑾惊恐瞪圆了眸子,对方……对方不会是得了什么一碰就死的传染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