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双拳紧攥,方天画戟似乎要被他捏成两段,曹贼果然老谋深算,自己就算同他鱼死网破,也必不会就此受他掣肘,拱手相让徐州。
吕布正待殊死相搏,毕竟如今对方身在徐州,自己只需破除典韦之困,退出筵席之地,胜算不说八成,也有十之六七。可不待他动作,远方忽而现出一道白衣翩迁的隽秀身影。
那人徐徐而至,步伐闲散自在,面上含着几分慵懒淡静之色,整个人挺隽高瘦,却并不让人觉得孱弱,反倒有几分成竹在胸的沉稳内敛,就像是湖心倒映出的皎皎清辉,可望却又遥不可及。
吕布记得他,或许这辈子也不会忘。
毕竟当年长安城中,正是此人在那酒垆之中,将自己劝说到反杀董卓的康途中去。若未记错,此人名唤……郭嘉?
他为何在此?吕布深觉不安,心中隐隐感有大事发生。果然不出所料,对方行至筵席中间,见双方呈现对峙僵局,不由勾唇笑笑,转身冲向吕布贴心问道:“不知尊夫人现在何处?”
夫人?!
吕布心底彻底凉透,若是夫人因自己罹难,自己就算得了这天下九州,又何足惜之?
高顺心急难耐,直要提醒吕布莫要轻信此人。就在吕布惊疑难安的视线中,郭嘉亮开手掌,掌心中安安静静躺着一枚红梅绕枝薄玉簪,吕布怔了片刻,就在高顺意图拔剑相向的当口,吕布忽而垂下头颅,“哐当”一声扔下手中保命的长戟,心甘情愿地束起双手。
他的声音满是祈求:“末将吕布甘愿投诚,还望曹公仁善,饶过吾妻严氏。”
吕布束手就擒,其部将更是纷纷缴械投降。曹操唤人将吕布牢牢缚住,只言收编完成之时,便是吕布夫妻重新相见之日。
高顺见事已至此,不知是自知难逃毒手,还是忿恨自己择主不利,追随了这样一位囿于妇人之情的窝囊之主,见此情形,竟是提剑大吼,似要突破重围,重获自由。无需典韦出手,许褚早便上前将其擒拿,许是不甘就此受辱,高顺竟直接拔剑自绝。
曹操惋惜长叹,唤人为其收尸厚葬,并将其余众人押下待命。
待大局已定,曹操不由拍上郭嘉日渐硬朗的肩膀,一年多不曾相见,如今更是百感交集,只叹出一声:“长珩与奉孝,真乃孤之子房也!”
郭嘉却苍白着唇色,在曹操的力道作用下,直接应声栽倒在地。
·
梦里什么都有。
郭瑾在梦中徜徉许久,终是赶在第四日的黄昏缓缓苏醒。揉着眉心四处瞧看,郭瑾诚恳地想,这真是间简陋的屋子。
除却这具一动弹起来便吱吱作响的床榻,便只剩几米远外那只显然被人新修起来的破旧食案。
郭瑾只觉喉咙发渴,正要起身寻觅水源,便听有人直接推门而入。郭瑾不及倒回榻上,只能正面迎上对方进门的身影。
白袍束发、身姿欣长,眉目星朗、面貌端正。
对方手中捧着只水壶,见她醒了,竟是眉眼俱笑,仿若春雪初消,让人看了不由神清气爽。
看惯了兄长神颜的郭瑾:“……”
虽然但是,大哥你谁?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这到底是谁呢?(捂嘴)郭嘉从不觉得自己的身世凄凉。
就如这世间千千万万的人一样, 他不过是在成长的过程中孤独了一些,但孤独这种事并无绝对的好与不好,它只是某一种生活状态的存在形式。
有人热爱尘世的喧嚣, 就有人愿意拥抱静谧的孤独。
他恰恰是第二种人,仅此而已。
也许正是因此,就连文奕都常说他闲散自在、无所顾念, 仿佛生性凉薄,从没有谁闯进过他心底。郭嘉每次都笑着摇头,他只是不习惯同人亲近, 更害怕同人亲近后却又毫无征兆的别离。
遇见阿瑾的那一天,他以为这只是如以往千万个寻常的黄昏一样, 他以为自己的生活不会因此发生一分一毫的改变。
当时他的第一个念头便是, 我要让她讨厌我, 让她忍受不住自己,让她如同其他所有试图融进自己生命中的亲人一般, 草草地离开。
所以他开始了自己惯用的伎俩,他以为自己装得一毛不拔些, 甚至于不通情理、唯利是图,对方便会迫不及待地逃开自己,逃离这个平静如一汪死水的院子。
他没有想到的是, 他自以为是的这些,阿瑾全都不在乎。
她如同漂浮于天际的游云,在他以为自己对她哪怕有一丁点的了解之后, 对方又会拿出另一面毫不留情地展示给自己。
就像是……宝藏一样。
当从阿瑾口中听到那声“嘉嘉”的时候,他的脑中闪过无数疯狂的念头,他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自私的、不顾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