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净斋里并不清净,有的是龌龊的勾当。徐仙人非但不会治病,只会在夜里闯入男孩的房间,诱骗强迫,偷行苟且之事。没过多久,与田宫私会的男孩便不堪忍受,跃下悬崖,尸骨晾了一天一夜,被野兽啃咬得一片模糊。
田宫没有死,他在清净斋结识了阮角和朱羽,三人忍受着屈辱,从徐仙人的房间偷来武功秘笈,暗中研习。几年之后,终于将徐仙人骗上同一片山崖,从着最高处悬石上推了下去。
三人投奔薛玉冠是很久以后的经历,获得仙倌似的美貌,被冠以琴师之名,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那一天在悬崖边,他们终于亲眼见证了仙人的坠落。原来仙人并不会乘云飞升。仙人在刀剑面前一样会丢盔卸甲,跪地求饶,在被推下深渊之后,一样会碎身成泥。
从那一天起,不论容貌如何改换,他们的心魄再也不曾变过。
第十四章 贪嗔痴
田宫的血很快便流干了,头颅上的肤色连带着伤疤一同褪成黯淡的铁青色。正如他曾经见过的,徐仙人坠崖后的尸体一般。
在死亡来临的时刻,他终于找回了原本的面貌。因果循环往复,从泥沼中生出的灵魂,终究回到泥沼深处。
谁也不知道死者会看到怎样的光景,但对于活人来说,眼下的光景却是噩梦无疑。
朱羽和阮角如同发疯一般,向着闪电一样的影子扑去。
他们没有逃,在田宫死去的时候,他们便再没有想过要逃。
可惜他们甚至连稻草也不如,阮角的手筋已断裂,与废人无异,只能够抬脚去踢。一声哀号过后,他的半条腿便顺着根部被切断,动脉割裂后的血喷涌出一尺之外,而那白衣之人轻松闪开,干净的衣袂上竟不沾一丝一毫。
阮角倒在地上抽搐,发出极尽痛苦的悲鸣声,就算是被地狱里的鬼怪啃咬筋骨,也未必会疼得如此撕心裂肺。但他的疼痛没有持续太久,一柄弯刀从远处飞来,在空中划出浑圆的轨迹,旋转着撕开他的背,挖开他的心口,几乎将他的躯干切成两截。
他哇地吐出一口血,便再也不动了。
投掷短刀的不是白衣人,而是他的同伴。朱羽用他生前至为钟爱的兵器了结他的痛苦,然后长吁了一口气,再次从桌上摸下一把短刀。
短刀没有用来做徒劳的反击,而是干脆地举起又落下,捅进了自己的喉咙。朱羽要在痛苦的惩罚降临之前,留给自己一个体面的死亡。
他如愿以偿。
转眼间,房中的尸体便多了三具,活人便少了三个。
留下来的活人之中,一个带着获救时分的懵懂,徐徐撑起伤痕累累的身体。另一个虽然衣冠楚楚,却已吓得魂飞魄散。
人在魂飞魄散的时候,纵然脸上的脂粉再厚,头顶的发冠再亮,也掩盖不住浑身的丑态。
薛玉冠慌忙拾起飞刀,一面向后退着,一面道:“段长涯,我对你可是有救命的恩惠……你,你可不能动我,不然会遭报应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忆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充斥着血光的、荒诞而疯狂的夜晚。
现在,同样的血光在同一个人的眼底闪烁。
段长涯又迫近了一步,神色依旧冷峻,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沾血的长剑在指间一弹,发出尖戾仿佛鹰啸一般的响动,将粘稠的血迹全都弹了个干净,再次变得整洁而耀眼,好似将这晦暗房间里所有的光线都压进一线之间。
执剑之人浑身不沾一丝红,越过地狱似的血泊,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简直像是个洁白的魔鬼。
薛玉冠已经无处可退,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口中不住吐出零碎的字句,不知是在示威,还是在安慰自己。
“我是坏痞不错,可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你生来便是个鬼,靠着吸食别人的命才活到今天……”
段长涯仍然没有听他的话,好似被两团棉花塞住了耳朵,眼中唯有燃烧的怒火。
“你不能杀我,我是你的盟友……真的,你知不知道柳红枫为什么要勾引你,你知不知道他有多恨你,他要搞垮你们段家……”
薛玉冠一边说着,一边抓下墙上的悬物,从壁饰到铜镜,统统向段长涯扔去。
但它们却只像是扔进一只深深的黑洞,有去无反。
薛玉冠举目四顾,通向门边的道路早已被锁住,只剩下一扇窗口。
他猛地施力,将窗边的红帐狠狠扯下,缠作一团像前方抛去,在一瞬间挡住段长涯的视线,而后借着这片刻的功夫,使出全部的力气,纵身跨过窗棱,从二楼翻越出去。
外面没有落脚点,他径直坠落,砸出一声沉闷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