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不错。”他一面点头,一面转向为他端来馄饨的人,问道:“水哥,阿生还没有回来么?”
“没有,”水哥答道,“说是去探听消息,去了也有两三个时辰了吧,他说过会在日落前回来的。”
“好,等他回来之后,我们再找个栖身的地方,今晚让大家不要再风餐露宿了。”
“没事的,弟兄们早就习惯了。”话虽如此,水哥的脸上还是浮起一阵喜色。
两人的话音刚落,便听到后厨中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开馄饨铺的那一双老夫妇,围裙还挂在身上,不知怎地就匆匆忙忙走到堂前,在安广厦面前停住,道:“各位大侠可以住在我这里,我的院子里空得很,几个房间虽然简陋,但铺一层草席,睡二三十个人也不成问题。”
安广厦一怔,当即起身,拱手让道:“这般好意怎么敢当。”
“小事,都是小事,”老店长一面念叨着,一面拉起夫人的手,竟在自家的店铺中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我们想要求您办的,才是真正的大事,您可千万要答应啊。”
安广厦又是一惊,忙俯身搀扶老人的肩膀:“您讲来便可,不必行此大礼,晚辈受之有愧。”
老店长执意跪着,口中喃喃道:“不愧,不愧,您今日的义举我都看在眼里,我想……我想,能不能请您救救我那不肖子。”
“敢问令郎身在何处?”
没等老人开口,门口便传来一个中正洪亮的声音:“我知道他身在何处。”
说话的是冯广生。
*
两个时辰前,铸剑庄中又是另一番景象。
铸剑庄位于瀛洲岛之巅,环绕峥嵘阁而建,因着地势太高,就连海潮都销声匿迹,庄中常常是极安静的,安静到仿佛没有人在生活。高耸的峥嵘阁笼罩在头顶,飞檐如龙脊,璧瓦似清波,将周遭的建筑物衬托得黯然失色。日过中天,影子拖得更长,像一柄剑斜插进院落之中,不由分说地笼纳万物,壮阔宏澜,庄严肃穆,无声地审度着每一个行走在其间的魂魄。
从剑阁的阴影之中,缓缓走出几个人。
走在最前的是晏月华,神情凝重,步履匆匆,跟在身后的是一行刀剑加身、全副武装的守备,每一个都低着头,沉默不语。走在最后的竟是侍女兰芝,一抹消瘦飘摇的影子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兰芝并非铸剑庄的学徒,甚至连剑也不曾握过,她只是个寻常的仆佣,本来不该出现在藏剑重地。其余人似乎也不甚留意她的状况,只顾向前,很快便将她远远甩开。
兰芝独自一人徘徊在冰冷肃穆的院落里,时不时举目四顾,神色中尽是惶恐。她的脚步愈发虚浮,愈走愈缓慢,终于扶着墙壁停下来,大口呼吸着,缓缓往地上滑坐——她实在是虚弱,就连维持站立的力气都使不出。
这时,一双手恰逢其时地撑住她的肩膀。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耳畔道:“姑娘,你还好吧?”
兰芝眨眨眼,微微偏过头去,随即露出诧色:“枫公子?您怎会在这里。”
柳红枫答道:“只是闲庭信步,刚好走到此处。”
兰芝皱起眉头,冷汗顺着额前的碎发淌到眉心:“这里是藏剑之地,庄主平日从不叫我们接近,您……您还是稍作回避为好。”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冒犯了,多谢姑娘提醒,我这就走。”
“往东有一片竹院,您可以去那边散步,我这就为您备茶。”
“姑娘客气了,”柳红枫轻声道,“你怎地脸色如此苍白,是不是病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我没事,”兰芝急忙推脱,“……我自己能走。”
她撑扶着柳红枫的胳膊,才刚刚站稳脚跟,便松开五指,将手小心翼翼地背在身后。
柳红枫的手臂还悬在半空,没处着落。他的神色有些僵硬,勾了勾嘴角,道:“我并不是什么贵人,在铸剑庄里和你一样,也只是个跑腿的差役,在我面前,你不必这么拘谨。”
兰芝眨了眨眼,眼底闪过一丝迟疑。
柳红枫再次将手臂递到她面前,手掌向上,做出要支撑的姿势:“来,我送你回去吧。”见对方仍然不动,又道,“不是自夸,我帮过的姑娘都称赞我体贴入微,若非我天生喜好男色,恐怕也能在万花丛中流连一番了。”
“噗。”兰芝不禁轻笑出声,细瘦的肩膀微微抖动,也抖去了一身的局促惶恐。
她偏过头,向柳红枫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而后将自己的手臂交给他,任由他搀扶。
两人缓步走着,柳红枫又问:“我方才看到晏庄主神情凝重,莫非是铸剑庄遇到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