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一杀_作者:闻笛(318)

2020-12-04 闻笛

晏千帆终于起身,将藏在最深处的冷铁攥进手心,徐徐提起,道:“你看,这便是莫邪剑。”

赵潜呈凑到他面前,低头观看。

数月之前,莫邪剑由东风堂堂主宋云归从南疆的石矿中掘出,继而送来铸剑庄品鉴真假。剑鞘与镡柄已经经历一番打磨,凸出的棱角处由于打磨次数偏多,漆色有些褪去,而凹陷的缝隙处则是相反的情形,因为磨石难以触及,还残留有深红色的锈迹,细密的锈斑挤作一团,好似冬日里窗上的冰霜花。

与沐浴光华从炉中脱生的新剑不同,莫邪剑毕竟是前朝旧物,在战事中遗失,深埋入土,由时光所烙下的痕迹,凭借凡夫俗子的手很难轻易抹去,更不用说仿制出一模一样的赝品。

内行人只消一眼,便能看出此剑的真假。

可惜赵潜呈只是个外行,毫不识货,瞧见剑身上有色褪斑生之处,当即露出鄙夷之色:“你这破铜烂铁怎地就算是名剑了,该不会是骗人的吧?”

晏千帆微微皱眉,露出不悦之色,但仍用和善的口吻答道:“你若是看鞘不明白,那么看一眼锋芒便该明白了。”

话毕,他抖动手腕,将剑心从鞘出抽出少许。

饶是剑鞘表面被时光侵蚀,然而,收拢在鞘中的剑心却不曾有半点折损。名剑出鞘,就连声音也非同凡响,冷铁划过内腔,仿佛划过一块光洁的鹅卵石,“哗”地一声过后,激起一片清冽明亮的水花,是剑锋上跳跃的碎光。

习武之人都知道干将莫邪的故事,这剑出生时便失了爱侣,命途多舛,忍辱负重,就连锋芒也有着沉甸甸的分量,好似凛寒而立的战士一般,凌厉与厚重并存。

晏千帆到底是晏家人,对名剑的喜爱仿佛刻在骨子里,目睹这般盛景,打心底里由衷赞叹,发现对面的人一直沉默不语,便主动开口道:“你瞧见了吧,这才是莫邪剑真正的风采。”

说罢,他将持剑的双手举得更高,几乎凑到赵潜呈的眼前,盼着对方的赞同。

赵潜呈仍是不答,反倒攒起眉毛,嘴巴抿成一条线,露出奇妙的神色,叫人猜不透所以然。晏千帆这才想起此人本来不会功夫,又怎会懂得品鉴兵刃,他沉下视线,露出几分索然之色,道:“既然你不用剑,也难怪识不出真假。刀剑是凶煞之器,往后你也不要碰的好。”

说着,便要收剑入鞘。

然而,他没有听到剑镡上那一声轻响,却先听到耳畔如山崩一般猛烈的嗡鸣声。

嗡鸣是假的,是体肤的痛楚所引发的幻觉,痛楚来源于腕上,他的半条手腕像是突然麻痹了一般,骤起的剧痛冲上脑门,使他两眼发白,喉咙深处一阵反胃。

有外敌!——他的本能如此叫嚣着,片刻的头晕目眩后,他定睛环顾,然而,门仍旧好好地关着,窗口之外也没有任何可疑的影子。

又一次刺痛传来,沿着手背漫遍全身。这一次,饶是不愿相信,他也不得不承认,暗算他的人正来自他的眼底。

颈侧的脉搏凸起如柱,牵带着整张脸颊都扭曲了。他睁大了扭曲的眼睛,凝向咫尺外的赵潜呈。

赵潜呈的手里拿着一根雪松针。

晏千帆对雪松针再熟悉不过,这本就是他的发明,西岭寨的功夫以枪术为主,注重近身,但却不善远攻与暗计,于是他便借着铸剑的本领,仿用高山雪松的枝叶形状造出一种掷物,轮廓如扇,芒刺如梳,平日里可以藏在袖底,作防身暗器而用。

他不知道为何赵潜呈会拿着雪松针,更不知为何针尖会啐了毒,不偏不倚地扎进他的手背。

“你要干什么……?”

无需此问,莫邪剑已从他的掌心滑脱,像个背叛了主人的使役似的,迫不及待地奔入赵潜呈的指间。

他的耳畔再一次响起流水击石般的出鞘声,而后,至为锋利的上古名剑便彻底摆脱剑鞘的束缚,展露出夺人的锋芒。

锋芒的尖端恰巧抵在他的喉底。

赵潜呈道:“果然是一柄好剑,看来你没骗我。”

晏千帆大惊失色,背后生寒,莫邪剑是如此锐利,抵得他下颚泛起阵阵凉意,饶是对方持剑的手法稚嫩生疏,毫无章法,但以眼下的态势,只要简单翻动手腕,便能轻易抹断他的喉咙。

可他还不能死,他挣扎着,忍耐着毒剂带来的不适,竭尽全力伸出双臂,用颤抖的五指扳住赵潜呈的肩膀,竭尽全力往外推。

两人如小儿一般扭打成一团。

晏千帆质问道:“你从哪儿拿到的雪松针?你莫不是暗算了冯大哥?”

赵潜呈不答,只是卯着眉头与他角力,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从喉咙深处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姓晏的!你的宝贝归我了,你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