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终于还是轮到礼部了吗?
多年来李裴在朝臣百姓心中的形象经历了数次巨变, 如今更是濒临崩塌。
五年前的太子温良恭谨, 孝顺帝后,待人更是宽和;弘文馆中少师会夸一句“太子有大才”,朝堂臣工会赞一声“他日当为仁君”。
也因此,臣子对于日后的朝堂和中原是有憧憬的。
可惜后来李裴回宫后实在做了太多荒唐之举——屡触圣颜, 风流韵事不断,加之先前漠北之战荒谬的议和……那些憧憬接连残酷地破灭了。
即使如今看上去一切再次走上正轨,天家父子破冰,漠北入中原版图,李裴带着军功将储位坐得稳如磐石。可偏偏众臣工眼中的太子殿下却日益脱轨起来。
尤其是自从朝中那不知道哪个羔子传出来来宁尚书不欲大婚的流言后, 太子几乎将三省九寺二十四司全都折腾了一遍,本以为礼部能得以幸免,可今日看来,太子殿下当真是雨露均沾,一碗水端平……
李裴没有摆他的五里街东宫仪驾,两条腿仿佛夹了风一般走得很快,于是衙内听到风声没多久,诸人便见太子穿着一身素净中不乏喜气的雪青色蟒袍大步迈入了大堂中,手中握着一卷书,身后跟着几名内侍小心抬着一只木匣。
礼部官员们瞳仁一震,心中大呼不好:这简直与尚书省其他五部的同僚描述的一模一样。
想来这尊活佛接下来便是要……
“太子殿下今日也是来问我礼部众人要一句‘发自肺腑的新婚祝福’的?”
就当众人陷入恐怖的遐想之时,一道清冽温润的声音传来。
宁尚书跟柯侍郎正巧从衙后的内堂一前一后走进来,想是刚谈完什么正事。前者手上还端了碟下属孝敬的透花糍,便见到眼前这一幕,一时间原本严肃的面上忽然有了几分松动。
礼部诸人闻言后也恍然回神。
对啊!
他们的宁尚书不正是太子妃吗!
就算太子真想要将三省九寺二十四司一口气全挑了,也总该留下太子妃的娘家人吧?这太子妃的娘家人放眼整座长安,不就是在他们这座礼部的府衙之中?
妙极!
这般一想,他们看着李裴的眼神中便有了几分底气了;一有底气,一些方才被忽略的细节便显眼了起来——
比如太子今日这身紫袍的颜色与宁尚书的官袍极为相似。
比如那只木匣打开后似乎是宫廷画师绘后装裱好的卷卷画轴。
再比如……
“诸位辛苦,孤叫了桌晚香楼的席面,马上就到。”李裴话虽是对堂中众人说的,目光却始终落在福南音身上,从门口到他跟前细细数来十五步,太子走得不疾不徐,面上笑若门口吹的三月春风,看得人心发痒——自然这个“人”只是宁尚书罢了。
李裴看着福南音碟中那颗吃了一半的透花糍,嘴角弯了弯,凑在他耳边道:“饿坏了吧?点的都是你喜欢吃的。”
福南音没想到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李裴会贴他那么近,幸好那被温热气息吹红的耳廓掩藏在发后。他抿紧了唇半晌才道:“你来……就为了来送顿饭?”
“自然不是。”
李裴笑道,回头指了指地上的木匣,叫内侍抬近了,取出一卷卷画轴展开,那色彩登时映入福南音眼中。
“历代皇室大婚的喜服,你看看喜欢什么样的,要改哪里,这几日我便让尚衣局赶工。”
说完未待福南音反应,便又将手中那册子丢给了柯侍郎,并冲衙堂内正低着头非礼勿视的“娘家人们”吩咐道:
“孤这几日对大婚有些点子,劳烦众卿看上一看,若是能用的上,也好做筹备。”
话中虽留了余地,可那不由分说的口吻便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在场众人:本太子的点子必须用上!这大婚办的好了诸位就是娘家人,若是办得不如意,那么今日这桌晚香楼的席面便算是东宫来日送的断头饭了。
众人自然知道太子的“点子”与礼制绝不可共存,于是心头一紧,纷纷向宁尚书投去求救的眼神。
与此同时,李裴也向他的太子妃投去了甚是诚恳甚至带了几分讨好的眼神。
福南音:“……”
想起几日前李裴在自己面前可怜巴巴地说,他早在一年前还是裴天人的时候便偷偷筹划二人的婚礼,一直想的便是一场独一无二的大婚,福南音心头一软,舒了口气出来。
是以须臾后,他抬了一双极不近人情的雀眼扫过在列的礼部同僚,甚是偏心地用冷淡严厉口吻道:
“都造反呢?还不听殿下吩咐!”
众人惊愕间又不由咋舌:果然泼出去的宁尚书,嫁出去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