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恩威并施的李裴以恐吓方式吓退了御史台,又以一顿饭贿赂了礼部后,他与福南音的大婚总算是在天下人的瞩目中提上日程。
婚期按照李裴那“越快越好”的意愿,终于定在了四个月后的双七兰夜。
最初的几日,由大明宫抬出来的赏赐加之礼部择定好的聘礼捆着红绸,被金吾卫护着,礼官和内侍领着一箱箱抬入安平侯的大门内。可惜的是连通大明宫与侯府的是朱雀街最末一段,掩匿在满是达官高门的巷中,无法叫长安百姓皆驻足观赏那样的盛景;可即便如此,那稀稀寥寥有幸得意观瞻之人仍是将忍不住惊叹,转身转述给了旁人听。
“根本数不清多少东西,那街上满目鲜红,内侍来来回回运了多久你们能猜到吗?足足两个半时辰!从午时一过到宵禁时分,一刻都没停!”
往后的几月,整座长安城都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
百姓们并不在意那位准太子妃是男子,只会以此为津津乐道的谈资。不少茶馆和书馆为了吸引人眼球,龙阳本子风靡一时,甚至连带着男风馆都盛行起来。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太子大婚那一日,想看看这两位不顾世俗禁锢和眼光在一起的男子还能搞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花样来。
他们的确是猜不到的。
因为福南音并不喜欢青绿色的婚服。
这件事其实早有征兆,李裴与他接触的两年中便从未见过福南音穿任何与青绿色沾边的衣裳;那日在礼部时,后者看着卷匣中各式婚服也是极为隐忍地皱了皱眉,只说他再想想,可现在想来,他那时拒绝的神色便已经十分明显了。
宫中的尚衣局日日小心翼翼地催促,李裴也日日小心翼翼地好言哄着:“向来两人成亲都是一绯一绿,总不好……”
福南音就抬眼看他,反问:“总不好?”
于是太子穿着一身蝶红色礼服驾马到安平侯府迎亲的当日,众目睽睽之下迎出来的便是同样绯红婚袍,手中却握着柄遮面团扇的太子妃。
队伍中的鼓乐之声似乎停了一瞬,那位跟在太子身后的礼官也怔愣了片刻。
安平侯府中没有太子妃的高堂,没有送亲的兄弟,除了不多的仆从外便只有几位礼部同僚不伦不类得立在他们的宁尚书身后,柯顺哲不自然地别着头,倒是那位赵顺才今日恢复了几分旧日神气,在如此尴尬的气氛中仍旧朝着李裴笑眯眯道:
“新郎官儿,您这会儿该做催妆诗了!按照规矩,您若不作上个十首八首的,臣等可不会放尚书跟您走……”
自然没有催妆诗的。
因为他们的宁尚书并没有化妆。
因为太子的“新嫁娘”在那本该“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的时候吃了一碟黄金圆和透花糍,边吃着边翻了翻案头上那本从西街书馆中新买的龙阳话本,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个时辰……
彼时七月长安已经热起来了,福南音被身上婚袍层层压叠弄得有些燥,本以为他亲自着手筹备的大婚不过便是走个形式罢了,可如今这阵仗落在眼前了,他反倒迟钝地感觉到了一丝紧张和不自在。
“别耽搁了。”
雀眼飞快扫过李裴身后的花车,又看了看李裴来时骑着的那匹换上红鞍,颈上带着红绸花的马,踌躇了半晌后下意识拿团扇点了点那架车,“走了……”
“阿音,”却被李裴轻轻握住了手。他看了眼福南音手中的团扇,然后将目光落在那张被绯红喜服映得竟如桃李的脸,宠溺又无奈地笑道:“这个团扇不能现在拿下来。”
福南音一愣,“啊?”
“都叫旁人看到了。”
李裴执意将团扇再次遮到他眼下,牵着他的手送到的花车上。
福南音却更加困惑:“周遭不都是同僚和内侍监么?又不是不认得……”
隔着花车上的珠帘,两人一高一低福南音俯身,李裴仰面,咫尺之间,后者眼中流过一丝莫名执着的光彩。
“不行,今日太子妃只能让孤一人看。”
那是毫无遮掩的爱意和占有——即便他可以是如愿袭爵的安平侯,是朝中说一不二的宁尚书;可福南音,他的太子妃却只属于李裴一人,一辈子,彻底,永远。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从侯府到含元殿,拜过帝后,又受百官朝拜,这才回到东宫。
彼时早已是弯月挂柳梢,含元殿设宴群臣,东宫又摆了家宴。三杯两盏后李裴便离了席,迎着庭间华光踏月走到屋前。
“殿下回来得这般早?”
候在门口的礼官赶忙要给李裴开门,可立在门口的人面对这间两人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屋子,却忽然踟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