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的确想要再留你一段时间,”他这话说得有些古怪,偏偏对面的人似乎没有听懂一般,“但感觉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六殿下如此自信,看来是对储君之位势在必得了。”福南音的笑声漾了出来。
李皎难得没有掩饰对这道笑意的不悦,望向福南音的眼神中再次带上了些许的探究,还有些旁人看不懂的深意。
“我曾久仰国师大名,想一睹风采,可今
日……我竟看不清国师究竟是敌是友,这真是怪事。”
“罢了,”他并没有给福南音说话的机会,仰头饮尽了金樽酒,一盏空樽被随意地被摆在了桌上。“是我没想明白,但国师已经为本王解惑了。”
外面的雨仍在下着,但除了雨声之外的动静却渐渐小了下去。
此刻福南音的听觉已然不如往日那般灵敏,仿佛被人捂住了双耳,只有模模糊糊的一层声音。但他知道,府中的金吾卫已经被李皎不知用何方法引开了。
李皎站起身,重新披上那身在炭炉旁被烤得半干的狐裘。
“本王留给国师的人就在府外,他会带你们出城。离开长安,见机行事。”
他的话到后面忽然变得很简单,语速又快,便让人感觉他的时间不多了,想来是怕金吾卫发觉,急着走。
福南音撑了一把身前的矮桌,也缓缓站起身。
“我的确是很识时务的人,六殿下可以放心。”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几分能叫人轻信的力量。
李皎面上再次挂上了一个轻松的笑意,点了点头,“那便祝国师一路保重。”
直到李皎推门出去,身影渐渐消失在雨中,福南音终于难忍那份身体的难受,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坐在地上。
被尧光眼疾手快地接住。
只是碰到他那已然滚烫的手臂,尧光心中一惊,这才后知后觉地惊呼了一声:“主人,您身上怎么这么烫?可要叫大夫来——”
只是话说到一半又忽然卡住。
这个日子,这个时辰,他要去何处找大夫来?况且明明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便是约定好出城的时间了,只是主人如今这幅样子,又如何能在长安几万禁军眼皮底下冒险?
尧光此刻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翼翼地将福南音扶到榻上,可刚一撒手,便见主人明明有些迟钝的动作却是循着本能,将自己紧紧裹在了两层厚棉被之中。
他用了一整日的时间在思考晚上来的人会是怎样的目的。
又用了半晚等着李皎,只为了他方才的几句话。
或许有些得不偿失。
尧光没有得到命令,整个人就那样直直地立在榻旁,没有走。
“临淄王派来那个接应的人……”
因为浑身都在发冷,福南音的声音中带了几分难以察觉的颤抖,他紧紧咬着牙,尽量让尧光听清他说的每个字——尤其是后面一句,极为关键,决不能有半点差池。
“你找到他,”
他的声音忽然停顿下来,在尧光耳中是极其的平静,却又带着些许的寒意,
“杀了,利落点,别留下痕迹。”
这是福南音在尧光面前头一次下一道杀人的命令,要的还是扬言要帮助他们逃脱之人的命。尧光毫无意外地愣在了原地。他刚才脑中纷纷乱乱还在想,主人要如何逃走,却没想到他的想法从最初便是错了。
福南音,从头到尾都没有打算要以这种愚蠢的法子离开中原。
可又是为什么?
他是福南音从漠北便一直养在身边的暗卫,更是一名合格的杀手,主人下的命令他不会违抗,只是有些担心和疑虑。
难道就要这样错过一个得以回到漠北的机会吗?
福南音背对着尧光,半晌没有听到回应,也没有后者出屋门的脚步声。
“临淄王,有诈。”
福南音今日曾反反复复地想,李皎最想要的结果究竟是什么。
是借他让李裴丢掉太子之位吗?那么只要东宫犹在,他福南音便仍有利用价值,不能走。
还是……除掉他,再借此攻下漠北,手握不世功勋的筹码,再去谈储君资格?
或者,
是其他?
“属下立刻去办。”
当“有诈”二字入耳,尧光猛地回神。此时便不再犹豫,干脆地抬脚走到屋门前,又忽然一顿。
“主人的身子……”
“无妨,有人照看我。”
陷在被中的福南音闭上眼,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并非得不偿失。至少,他保住了半条命。
……
金吾卫被李皎的人调虎离山,事后马上察觉出了一丝异样,宋将军立刻带人冲到了福南音的屋外。
身后几个血气方刚的年轻长史本想踹门而入,脚都抬起来了,却被宋将军拦了下来。